川儿伸出小小的指头,轻轻指了指货柜里的番薯饼, 又飞快的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好, 哥哥给你拿番薯饼吃。”裴云潇打开货柜,拿出一只饼, 掰碎了递过去。
川儿接过来, 先是小口咬了两下, 许是觉得好吃, 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裴云潇给他盛了碗米汤备着, 又拿了两片油炸的薯条来, 笑着看着川儿吃下。
“好吃吗?”
“好吃!”川儿抹了抹嘴角的碎渣。
“吃饱了吗?”裴云潇目光柔和的不像样。
“嗯。”川儿点点头。
“吃饱了就去玩吧。”
裴云潇拍拍他的小身板,目送着川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人群, 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复又好奇地回过头来打量她。
“裴学兄, 我今日才真正的明白那天你说的话。”李延看着远处唐桁、谢英等人与湖羊沟的村民说说笑笑,不禁感叹。
“我说的?”裴云潇有些不解。
“你说咱们推着车子到每个村庄去, 亲口告诉这些村民们,谣言是错的。当时我还不理解,你却说,百姓们虽然会因为见识不周而一时相信谣传, 但他们更会相信与他们同类的人。”李延道。
“你先让秦学兄他们靠着去年送棉衣的好印象来取得信任,再让唐学兄讲述自己的经历,他们认为我们与他们是站在一起的,自然机会相信我们了。”
裴云潇轻轻一笑:“李学兄说得对,也不算对。”
“为什么?”李延惊讶道。
“他们愿意相信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同类,而是因为我们以诚心与尊重相待,愿意融入他们其中。”裴云潇说道:“他们虽只是目不识丁的农户,可能只会种地织布,不如我们学识渊博,也不如我们家世优渥。但他们才是天下的基石,更是我们谁都离不开人。”
“孟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何谓之道?道,即民心!你我熟读圣贤书,一心应试科考,为的不就是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为君分忧吗?
圣人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他日当你我立于朝堂,当知民心之重,重于泰山。吾虽为官,但官亦从民中来,不能与民同行,必为生民所弃!”
李延嘴巴微张,出神地听着裴云潇这番“民心之论”。
寒窗苦读,汗牛充栋,这些话在先贤经史中可谓老生常谈。没有读书人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等一朝金榜题名,加官进爵,读过的书,立过的志,都会渐渐迷失在纸醉金迷的诱惑与贪婪之中,再也找不回来。
李延也曾立过大志,甚至将“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之言挂在屋中。
可进入江东书院后,遇到梁泽、王森,他开始自我怀疑。
如果只有梁泽、王森之流才能往上爬,那他为何要枯守清名?连权臣勋贵都不为国为民,他能做什么?
但今天,裴云潇再一次颠覆了李延的想法。
或许,越是小官,离百姓越近,能为百姓做的事就越多。
或许这些事很小,但能做小事,方能彰显大志!
前方的人群中,唐桁被几个孩子缠着,要他教一首诗来背诵。
唐桁选了一首最简单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记忆力极好,听过两遍便能复述出来。
“唐哥哥,这诗是什么意思?”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问道。
“大概就是,无论野火如何燃烧,都不能剥夺小草的生命。”唐桁道。
“那我要当小草!”小男孩喊道。
“我也要!”其他孩子懵懵懂懂地,也跟着喊了起来。
“谢哥哥,你也教我们一句诗好不好?”川儿因着老村长的关系,还是对之前来过的谢英更熟悉些。
其他孩子听了,也仰着脖子要听。
谢英一愣:“我说了,你们能记住吗?”
“能!”
“那好吧。”谢英想了想:“那我说——”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首许是难度增加了,谢英足足说了五遍,才有几个大孩子记住了。
谢英又将诗的寓意解释了一通,见孩子们似懂非懂的,只好作罢。
可这些孩子往日里从没读过书,第一次听到这些朗朗上口,像歌子一般的诗句,正是新奇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眼尖,看见往他们这里走过来的裴云潇,立刻又叫道:“裴哥哥也要说!”
裴云潇被这群“贪得无厌”的孩子们弄得哭笑不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要说多少诗?他们又哪里记得住?
“那你们要答应哥哥,如果哥哥说的这首诗你们没有一个人记住,就不许再问了。”
孩子们纷纷点头。
裴云潇略一思索,露出得逞的笑意: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孩子们:……
孩子们没听懂,可李延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向裴云潇,神情诚恳而坚定。
“裴学兄,请受我一拜!”说着,李延躬身朝裴云潇行了一个大礼。
“李学兄这是?”裴云潇吓了一跳。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李延道:“我李延愿在此立誓,此生若能为官一方,必以民生大事为己任,今日所见所闻,绝不敢忘!”
“说得好!”谢英带头叫好。
“李兄胸怀大志,敬文佩服!”秦东襄也很是激动:“来,我们……”
他环顾四周,找了一圈,走到小推车前盛了两碗粥拿来,豪气干云:“干了这碗粥!”
众人纷纷笑起来。小孩子们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得好玩,乐得直拍手。
老村长挠了挠头,小心地凑到裴云潇跟前:“裴公子,您说的这诗,到底是个啥意思?”
裴云潇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能让老村长一听就懂的解释:“意思就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小七这个说得好!”韩少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咱们不是说好,要推着小车走遍那八个贫困村子吗?就用这句话,走到哪儿说到哪儿!”
在湖羊沟逗留了近一天,几个人带来的粥和点心几乎全部都留了下来,这才踏着黄昏暮色,朝吴州城而回。
忙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很是劳累,可心里却是喜悦的。
“韩大哥,擦一擦吧。”马车里,宁静心拿出自己的帕子,俏脸微红,递给韩少祯。
韩少祯一脸的得意和受用,伸着脖子凑过去:“你帮我擦。”
宁静心扭捏了一会儿,红着脸,到底是举起手,帮韩少祯擦掉了额头上的细汗和灰尘。
裴云潇与唐桁坐在两人的对面,见此情形,恨不得把头埋在手里的书本中。
只要有这两人出现的地方,到处就会飘着恋爱的酸腐气味!裴云潇在心中腹诽。
这个韩少祯,自打遇见宁静心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青楼也不去了,花酒也不喝了,洁身自好的仿佛像个和尚!真是一物降一物!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愿娶妻,娶了妻也拘不了他风流。真想把这话拿出来,听听韩少祯啪啪打脸的声音!
“静心,你饿不饿?”
“我不饿。”
“饿了先忍忍,等回去后去买张记的芙蓉糕给你。”
“……嗯。”
“!”裴云潇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还能不能行了?能不能照顾照顾面前的两只单身狗?
“咕噜”一声,马车瞬间安静下来。
几双眼睛同时寻找起声音的来源,最终落在裴云潇的肚腹。
“裴公子,你是不是饿了?”宁静心没忍住,掩嘴轻笑。
裴云潇脸一黑——不饿,狗粮已经吃撑了!
唐桁在裴云潇眼神的压迫下,到底忍住了笑意,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突然,他一拍脑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裴云潇:“差点忘了,我这儿留了一块儿番薯饼,潇弟先垫垫肚子吧。”
裴云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潇弟?”唐桁看着裴云潇陡然红得滴血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裴云潇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只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口直冲向头顶,血气刹那汇于脸颊,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滚烫。
“……我、我热的!”裴云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暗自瞪了一眼韩少祯。
都怪他和宁静心在这儿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惹得她胡思乱想。
韩少祯一脸无辜,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了裴云潇。
裴云潇赌着气,第一次耍起了“小姐”脾气,窝在车厢壁角,默默地生闷气。
——明天去下一个村庄的时候,绝对不和这两人坐一辆马车了!
连续八天,裴云潇几人推着两辆小车,走遍了吴州城里八个最贫困的村落,用实际的行动,攻破了盛传的“番薯有毒”的谣言,更让村民们都知道了吴州江东书院的赫赫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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