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搜查过后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有人说肯定是宫里丢了什么宝物,官府要抓的是偷宝物的江洋大盗。
如此劳师动众,那宝物必定价值连城。
这般说法,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不多时的功夫,大家已从议论官府要找什么人,变成猜侧那个宝物是什么东西。
有说传世明珠的、有说极品玉璧的、还有说传国玉玺的。
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张家人与旁人向来交往不太深,张家人也不掺和这样的热闹,街坊们也都习惯了。谁让张家有个疯子,平日里生怕让人觉得晦气。邻居们也不敢去张家串门,就怕被张月娘给咬了。
关上门,张老汉进了那间偏屋。
偏屋内,那女子还缩在角落里,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小小姐,人走了。”
听闻此言,那女子这才慢慢起身,轻轻拨开乱发。虽说脸上抹得脏污一片,唯有一双杏眼清澈干净。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宓。
“多谢。”苏宓行礼谢恩。
“小小姐,你折煞小的了。你娘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怕我们拼尽性命也会保全你的。你安心在这里住着,等时机一到小的就将你送出城。”
“劳烦了。”
“这是小的该做的。”
张老汉有些局促,不停搓着手。
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找了。他知道赵贵妃陪葬了,但他更知道赵小姐给自己留这条路是想假死重生。所以他一直谨记当年的事,一直在等有人敲门。
“小小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他没有听说赵小姐有个女儿,宫里也没有这样一位公主。小小姐之前穿着下人的衣服,想来这些年应该过得不怎么如意。
如果好,不可能会来找他。
苏宓想,她过得应该还算可以,司马延对她挺照顾的。但是原主过得不好,那才是赵贵妃真正的女儿。
“好或者不好,都过来了。”
张老汉一个没忍住,想哭。赵小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人说成那样。小小姐会流落民间,难道赵小姐她真的不在了?
“小姐她…”
“她早就不在了。”
张老汉闻言,终于哭出来。“…好人为什么没好报。”
他不敢大声哭拼命忍着,不管别人如何说赵小姐,他知道赵小姐是一个好人。什么是陪葬?那是逼着活生生的人去死。
那些贵人怎么那么心狠。
苏宓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老者。
张老汉哭了一会儿,不自在地用袖子擦干。这位小小姐,长得那么像赵小姐,连神态都像。遇事如此处惊不乱,实在是令人佩服。
“小小姐…”
“别叫我小小姐,我叫苏宓。”
“苏…苏姑娘。”张老汉说,“折腾一夜,你肯定饿了。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张老汉的妻子很面善,端了水和粥进来,还有张家自己做的点心。听张老汉说这点心的方子是赵贵妃教给他们的,铺子和宅子也是赵贵妃给他们买的。他们一家人能活下来,能在天子脚下讨一口饭吃,都是赵贵妃的大恩大德。
他们夫妇二人对苏宓十分恭敬,伊然将苏宓当成自己的主子。
天慢慢亮了,这一夜多么的难忘。
最近苏宓睡前都会喝安神汤,不光她一人喝,她还让小竹陪她一起喝。喝过安神汤的小竹睡得极沉,她换上小竹的衣服悄悄出了门。
自从上次有人夜袭之后,她知道小院附近隐藏着保护她的暗卫。那些人是司马延指派的,只为防止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和小竹的身形差不多,又刻意低着头,那些人自然将她当成小竹。她打听过了,昨夜后门当值的是万老三。
亥时一过,府里几乎没有下人走动。
她怀着忐忑的心到了后门,心中想了许多的说辞。没想到万老三只掀了眼皮看她一眼,然后给她开了门。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问她去哪。
出了后门,她不敢有一刻停留。那时已经宵禁,她一路躲躲藏藏,循着记忆走了约摸近一个时辰才找到张家。
她才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
当时张老汉既震惊又惊喜,赶紧让她进屋,然后闩了门。烛光之下,张老汉看清她的模样后怔住了。
她对了外面那句上联的下联,一字不差。
张老汉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赵舒宜的女儿,她娘临终前让她来找他的。他闻言又是老泪纵横,悲恸不得自已。
张家是赵贵妃留的退路,原本赵贵妃是为自己准备的。张老汉确实有个叫月娘的妹妹,不过三十年前逃荒时死在了路上。
赵贵妃救了张家一家,听说此事后才起的心思。这些年来,张月娘以一个疯子的形象活在所人的口中,那扮成张月娘偶尔出去吓人的是张老汉的妻子。
她离开的时候换了小竹的衣服,又带走那一百多两银子。司马延应该知道她不是被人抓走,而自己走的。
为什么还要找她?
明明她决定开始新的生活,和过去的一切全部埋葬在心里。不知为何一想到此后再也不能见到司马延,她竟然会如此难过。
张家是做点心生意的,一家人早早就要起来忙活。张老汉的儿子叫念恩,儿媳郭氏也不是朝天城人氏,而是同样逃荒流落到朝天城的。
据张老汉说,这些年他每夜都警醒着,就怕有人敲门听不见。
苏宓暗忖张家娶了一个孤女做儿媳,恐怕也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家的秘密。亏得张家这些年瞒得好,她一来就顺理成章成了张月娘,这才躲过搜查。
她想过司马延会找自己,但没有想过会这么激烈。挨家挨户搜查,当然不是王府能做到的,想必是宫里的那位下的旨。
天大亮时,张家的点心铺子也开门了。
今日留在家里看家的是张老汉的妻子和小孙女心娘。心娘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有几分可爱。
小姑娘一口一个姑奶地叫着,好像张家真的有这么个人似的。
张老汉的妻子姓洪,洪氏是个利索的人。她怕苏宓待在屋子里闷,说是家里没人来,到院子里坐坐也无妨。
苏宓不敢露脸,披头散发地坐到墙根底下,心娘在一边跑来跑去帮洪氏干活。她想帮忙,洪氏自然不肯。
近午时,张老汉的儿子张念恩带来外面的消息。
整个朝天城的每家每户都被人搜了一遍,皆是由各处的书吏领路,根本不可能有人蒙混过关。城门戒备森严,所有出城之人必须挨个盘查。
查得如此仔细,她纵有翅膀也飞不出去。
若不是赵贵妃留的这条路,她如今应该已被找到了吧。
司马延啊司马延,你放心不下我,我却怕连累到你。你贵为王府郡主,日后荣华宝贵一生无忧,何必在意我这样的人。
“姑娘,近日怕是城中都在戒严,委屈你了。”张念恩说。他猜到她是那些人要找的人,也知道一个不小心他们张家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从小就知道家里有个大恩人,那个大恩人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如果没有那位大恩人,他们一家人早就死了。爹从小教他知恩图报,他们一家人这么多年共同守护着那个秘密。
曾经他以为或许这辈子不会等到那位大恩人,没想到真的等来了大恩人的女儿。这位苏姑娘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们张家的大恩人之女。
苏宓很是惭愧,“你们为我犯险,我何来委屈。”
张念恩长得肖似张老汉,并不是很有胆子盯着她看。这么好看的姑娘,他在画里都没有见过。即使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蓬头垢面仍然像个仙女。
他的妻子郭氏是个腼腆的女人,不太敢靠近苏宓。
张老汉夫妻年纪大了,点心铺子几乎交给了张念恩夫妇,张念恩夫妇的两个儿子张旺和张盛也都在铺子里帮忙。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外面是市井的嘈杂声。
不时有外地的方言,混着孩童妇人的声音。这种喧闹的烟火与王府截然不同,让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沈兄,沈兄,惊天的大新鲜事!”隔壁突然传来拍门声,一位男子在沈家的门外高声说道。
“什么大新鲜事?”这声音苏宓听着耳熟,想起这么个人来,隔壁住的应是那位去过王府的沈公子。差一点,这位沈公子就和她定亲了。
还真是巧,幸好他没有见过她。
那人大喘着气,应是跑得特别急。
“…前段时间不是都在传,说王府要给郡主招婿吗?你猜怎么着,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沈家兴急问,他也正纳闷王府为何突然没了下文。既然是招婿,为何起了头却没有结果。
“我跟你说,任是你长了十个脑袋你也想不到。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过如此离奇之事。你猜那郡主是什么人?”
沈家兴糊涂了,郡主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忠亲王夫妇的独女嘛。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吗?
“你快说,你可急死我了。”
“你容我缓缓。”那人还在喘大气,“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安和郡主,他根本不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