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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寐求之[双重生] 完结+番外 (叶清嘉)


  姜韫微蹙眉:“你还小呢,这么着急作甚?”
  “表姐和离之后,打算再嫁什么人呢?”谢如锦又问。
  姜韫摇头,又提了画笔蘸了蘸颜料:“也不急,还想着和离之后去游山玩水,把所见所闻以纸笔录下、绘下……”
  当真是令人向往的日子。
  “真好。”谢如锦喃喃道。
  姜韫运笔在画纸上落下或浓或淡的墨痕,轻声道:“当初离京时,觉得全然放下京中的一切只能是奢望。回关东也不过是躲躲清静,待得朝局定下来,自然还得再回去。可如今在谢家小住了些时日,便渐渐发觉似乎也并无不可。”
  姜禄给她写过信,言姜家在京中一切皆好,战乱平定了,姜韬也收了心思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她人在不在京中盯着,其实并不要紧。
  她从前行事处处把姜家摆在首位,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损了姜家利益。如今在关东,什么也不必顾,行事处事只讨自个儿的欢心便好。
  谢如锦微叹:“也只有表姐这样的出身,能随心所欲了。”
  姜韫眼未抬,只淡淡道:“宫里的圣人也不能随心所欲。你羡慕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娘夸赞我守礼识礼……哪里是夸我?是在夸姜家嫡女。不能失礼,不能犯错,不能平庸,不能没出息,否则便是堕了姜家的名声和脸面。嫁什么人也没得选,只能是政治联姻。不过是规矩礼仪教导下培养出来的花瓶罢了,给男人摆在后院长脸的。这叫随心所欲?”
  谢如锦一噎,沉默了半晌,又道:“可是姑父不是凡事皆让表姐自个儿定夺吗?表姐要和表姐夫和离,姜家不是也没拦着吗?”
  姜韫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其实从头到尾姜禄并未给她束缚,是她把自己困在了种种头衔之下,没了自我。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见惯了京中权力更迭风风雨雨,朝政之事桩桩件件认得清看得透,却压根儿就没兴致卷进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之中。
  前世进宫是为了姜家,和新贵争锋相对是为了姜家,逼迫皇帝拟下继位诏书从而垂帘听政也是为了姜家。其实她最初进宫时,只想着熬死了皇帝,在深宫里做个游手好闲地位尊崇的皇太后,为姜家挣得那份荣华便好。后来卷入那些纷争,压根儿就由不得她。
  “是我从前太执拗。花瓶做得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本不愿如此,满脑子只想着这瓷瓶儿是不是还不够尽善尽美。”姜韫一面低头运笔,一面道。
  哪怕她重活了一世,仍是如此,逼不得已嫁给了沈煜,也是盘算着要怎么防着沈煜对姜家不利,甚至动过待沈煜篡位后再杀了他垂帘听政的心思,好让姜家长盛不衰。
  这和上一世又有什么两样?
  差别大抵只有沈煜这个变数。
  她当真未曾料到,沈煜竟在那宫宴之上,对她一见倾心情,尔后数十年念念不忘。
  最初对他也只是欣赏,有意拉拢,才在麟德殿里为他解了围。
  不过是顺手而为,她后来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却记了那么些年。
  姜韫忽地想起和离前沈煜熬了一宿挽留她的话,垂着眼道:“当初让我什么也别管、离开京都去游历山水的人,还是你表姐夫。”
  “表姐夫?”谢如锦讶然。
  姜韫微微颔首,面色很平和:“他说要带我离京去散散心。”
  “为何不一道去呢?”
  “我能走,他走不掉的。”
  就算她能放下姜家,沈煜也决计放不下他在京中辛苦挣来的权势。
  他要的是江山和美人,但美人不过是万里江山的点缀,是他登高而孤时的慰藉,是他求而不得的执念。他断然不会为了美人舍弃江山,没了美人只是少了点红袖添香,而丢了江山,他恐怕连消受美人恩的命都难保。
  如若他只是个闲散侯爷也就罢了,偏偏他手握重权,且一山不容二虎,他和皇帝之间必然有一场殊死搏斗。
  “不是表姐夫提议要走的吗?”谢如锦问。
  姜韫语气很淡:“他在讨我欢心呢。他要走,必得付出代价。情浓时觉得为我舍弃些利益也没什么,等情分淡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那代价指不定还得我来还。”
  谢如锦沉默了良久,才又问:“……就没有长长久久的真情吗?”
  “或许有,但我不觉得会是我。”姜韫落下最后一笔,宣纸上亭亭净植的荷花栩栩如生。
  她搁了笔,抬眼望向满池的荷花,目光有些空,声音很轻,好似言谈间和她并无干系:“当初他请赐婚圣旨,也不过是想把我囚在他的后院做金丝雀,得到了我的人又觉得不够,耐着性子想得到我的心。真让他得逞了,付出代价的就是我了。”
  谢如锦心有戚戚然,苦着脸道:“这也太愁人了,我不想嫁人了。”
  姜韫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愁什么?我和他之间牵扯了太多政治利益。你又不同,遇着合心意的,想嫁便嫁,不想嫁也不必急。”
  “我替表姐愁。”
  姜韫垂下眼睫,一面摊开画作细细端详起来,一面温声道:“我也不愁。你不是也说了,我这样的出身,想和离就和离。和离之后,再嫁一个世家子相敬如宾也好,招一个上门夫婿也行,就算一辈子不成婚,姜家也会养着我。”
  谢如锦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如若表姐和表姐夫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该多好。
  总觉得……表姐不像她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蝉声未歇,在耳边响过一阵又一阵,不知疲倦。
  “颜料见底了,出府去买些吧。”姜韫把画晾干后,将之卷了起来,尔后抬手招人过来,吩咐小厮去备车。
  ……
  集市上人来人往,姜韫和谢如锦下了马车,买了些颜料让侍从送回府去,又去香粉首饰铺子里逛了逛。
  姜韫兴致上来,挑了好些簪子步摇。
  她离京时走得急,妆奁里随身带着的首饰其实并不多。往常瞧不上眼铺子里的这些,今日倒是挑中了几支簪子,虽则用料和工艺皆寻常,胜在别致精巧。
  “哪一支好看些?”姜韫取来两支掐丝珐琅的金簪,在谢如锦鬓边比划了一下。
  谢如锦左看右看,指了指左边的:“这一支?”
  话音刚落,二人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拿腔拿调的男声——
  “这等寻常货色,俗气得很,哪里比得上那支镶嵌南珠的金钗?”
  姜韫立时冷了脸,放下手里的簪子,让锦瑟给掌柜付钱,将两支簪子皆买了下来。
  “四娘为何不戴某赠予你的金钗?”宋臻又凑近了些。
  姜韫带着谢如锦后退一步,从旁侧绕开他,未料宋臻死皮赖脸地又缠上来了。
  谢如锦袖子里的手微微发颤。
  姜韫眼神彻底冷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宋臻,出言讥讽:“宋二郎筋骨这么快便好利索了?”
  宋臻摇着折扇,闻言脸色有些僵,道:“你到底在装什么清高?别不知好歹。”
  姜韫冷笑一声,往旁侧使了个眼色,让谢府的侍卫近前来。
  “这月初九,某便要去京城了。”宋臻额上的伤口还未痊愈,隐隐透着青紫之色,显得格外狰狞,眼里的蔑视和不耐已然掩不住了,“那套镶南珠的首饰给四娘留着呢,那卖花的小娘子也正在宋府等着四娘,等四娘进了府,便由她来伺候四娘。某给她起了个名儿,叫莲儿,如何?”
  姜韫眉头狠狠一拧:“你说什么?”
  “那当铺的掌柜和某是老相识,得了那南珠,便告知某了。”宋臻摇了摇扇子,哼笑了一声,“关东哪家铺子没听过我宋臻的名讳?你既喜欢那丫头,给你买下来便是。”
  姜韫气得发抖:“还有没有王法了?逼良为奴?”
  宋臻扇子一敞,微微盖着声儿,语气张狂:“这地界,除了姓姜的,宋氏就是王法。莫非你还不知我父亲升迁前是姜太守的副官?俩人现下还在对面喝酒呢,给我爹办的送别宴。”
  他言罢,收了扇子,扇柄往对面的酒楼指了一下。
  姜韫顺着望过去,眯了眯眼。
  “锦娘,你留这儿。”她把谢如锦交给锦瑟。
  尔后她转过头,对宋臻缓缓笑了下,问:“那送别宴在哪个包间?”
  宋臻被那抹笑惊艳得晃了眼,心跳都加快了,话没过脑子,问什么便答了什么:“天字七号。”
  他话音未落,便见姜韫快步越过他,直奔对面的酒楼。
  他反应过来,赶忙跟上去,皱眉问:“你做什么?”
  莫不是以为他吹嘘作假,想要去揭穿他?
  姜韫不搭理他,兀自疾步进了酒楼,往天字七号去。
  宋臻一路跟着她到了雅间门前:“有人守着呢,你也进不去,闹什么呢?赶紧跟某回……”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守在门口的那位姜太守的侍从脸色微变,下一瞬便对姜韫虾了腰,见姜韫伸手推开门,欲言又止,却又不敢拦。
  这一犹豫,便拦不住了。
  宋臻一惊。这侍从仗着是姜太守的人,适才他跟他搭话,他都不大愿意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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