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歹人!”
不知外边谁喝了一声,楚荧猛地睁眼,听见侧院外边短兵相接的清脆声。
素雪坐在楚荧身边,神色有些紧张,却还是握住楚荧的手,有些忿忿:“那淮恩郡主真是歹毒,幸亏姑娘未卜先知,不然今日该如何是好……”
不过片刻,有人敲了四下门,是私下商议好的暗号,素雪前去应。一位身材瘦高的黑衣男子站在外边压着嗓子低声道:“姑娘,属下郑九。此番歹徒共有五人,寺里已是没有了,剩下跑了的歹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楚荧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装,素雪跟在身后。
“——该去会会承阳侯府那位了。”
出了房门,楚荧看着对面江心的厢房和边缘江斜的厢房,刚才外边动静不小,这两处却平静得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当真便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不由得冷哼一声。
江斜的厢房在角落处,最是安静,楚荧站在门前有些紧张,吸了口气,轻轻叩了房门。江斜来应门,推开门之后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完好的楚荧,不由得有些意外。
“小侯爷可知,今晚寺庙里的流寇是郡主安排的?”楚荧也不废话,冲着楚荧展颜一笑,“小侯爷觉得我们去哪聊这件事方便些?”
江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最后侧身,让楚荧进屋。
第3章 交易 以往见到的,应是秦夫人
楚荧进屋径自寻了个侧面的地儿坐,心中紧张,却不敢露怯,只是暗暗打量起来江斜住的这间厢房。
江斜的厢房位置正安静,屋子后边便是山上的那方池塘。
楚荧本以为江斜这般人,出行必然会大张旗鼓地仆从带上数人,却没想到房间里连个日常用的小厮都没有,除了随身带的衣物便也没有其他行李,床头扣了本传记,似是正看了一半。
竟然还是个会读书的纨绔子弟?楚荧有些意外。
正想着,江斜阖上门进来,见楚荧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侧面的位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倒了杯茶,规规矩矩地放在楚荧面前,然后坐到了正座上。
“找我何事?”江斜倒也是真不知楚荧上门找他是何意,拾起桌上一柄折扇,先笑着开口问,“方才你说,院中流寇是心儿派来的。”
楚荧抬眼看江斜,明明还是早上那身行头,但烛光落在他的眉目上,却多了些疏朗清冷的味道,同白日里那副圆滑孟浪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侯爷不知道?”楚荧轻笑,只以为他装傻,“还用我讲第二次么。”
“承阳候府虽多有娇惯江心,却也未曾教过她害人性命。”江斜听楚荧语气不像是同他开玩笑,淡淡回。
楚荧低头喝了口茶,是上好的普茶,口感饱满香醇:“小侯爷应当识得妾身是谁。秦穆尧的正妻,楚荧,也就是小侯爷妹妹未来的主母。”
“自是识得的。”江斜答道,又刻意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昔日京城里的第一美人儿谁不知晓。只是如今嫁入秦家,却三更半夜跑到外男屋里……也不怕外人议论?”
还未和秦家定下婚约的时候,楚荧有京中第一美人儿的名头,也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也曾在太后的寿宴上献一支舞,名声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后来同秦家定了亲事,秦家家风规正,不喜女子在外边抛头露面,她便守着端庄温婉,嫁入秦家。
楚荧嗤笑一声,语气平淡:“如今命都快没了,妾身还守着这些名节怕人议论作甚?是女子的名声重要,还是我楚荧的命重要?”
江斜听了这话微微一愣,继而点了点头:“既然夫人如今完好无损,那想来必然是有备而来的,是江某失礼了。”
“小侯爷细想,若是我死了,郡主不就能成了秦家的正妻么。”楚荧轻笑,用茶盅的杯盖轻轻拨着茶汤上的浮叶,“今日匪徒皆是冲我而来,我若不备,难道等着旁人害我么。”
看着面前细细品茶的女子,果决中带了三分慵懒,明明是险些遇险,却依旧能冷静坐在这儿同他对峙。
默了默,江斜回:“今日我虽知外边似是有异,却敢肯定,并不是承阳候府的人。”
楚荧不置可否,又低头喝了口茶,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接着说:“今日妾身来找小侯爷只为一件事。”
“何事。”
“不论妾身怎么处置淮恩郡主害我这事,都希望小侯爷不要插手。且明日,小侯爷需得护我回京路上不被郡主的人再次加害。”
楚荧平静地说,“妾身同郡主的作风不同,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也不会阻挠郡主的婚事,更不会在她嫁过来后,以主母的身份作难于郡主。”
江斜听完不怒反笑,回:“夫人凭什么会觉得我不出手呢?纵是你是她未来的主母,且她确实于你不利,但毕竟心儿是我的妹妹。”
“这便是妾身今日来寻小侯爷的理由了。”
楚荧定睛看他,竹青色的衣衫衬得江斜的面孔俊朗如玉,虽持一柄风流折扇,却十足得优雅矜贵,秦穆尧在京中已是拔尖的容貌,但面前的江斜,是比秦穆尧更要好看三分。
“淮恩郡主……当真是小侯爷的亲生妹妹吗。”
只可惜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最后却在押送粮草的路上生死未卜。楚荧盯着江斜看,这也是她上一世生前听说到的有关江斜的最后一件事儿了,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遗憾。
楚荧话说的平静,倒是江斜听了后呼吸滞了一瞬。
淮恩郡主的身份,也算得上是承阳候府一件不为人知的秘辛,就连江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上一世楚荧也是躺在秦府时候,听说了这么一件事。
承阳候江毅的妻子李柔同如今太后沾亲带故,江毅自然是不敢再纳妾室的。而十八年前,江毅却突然从外边抱回来一个女婴,交给李柔,要李柔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抚养。原来江毅早年还未发家时,曾有一位私许终身的青梅竹马,后来便私自里养作了外室。青梅竹马在生女婴时难产去了,便留下了这个女婴,江毅只得把她抱回承阳候府抚养。
江毅和李柔也算夫妻恩爱,但那时,李柔身子不好才滑了胎,刚做完小月子不久,就见丈夫抱回来外室的孩子,气得哭了整整三日,但是拗不过江毅的苦苦恳求,最后对外宣称是李柔所生的女儿。那时江毅的妹妹江怡在宫中正得盛宠,李柔又同皇上沾亲带故,故而江心便被直接封为了淮恩郡主。
如今想来,江心被纵容成了这副刁钻狠毒的模样,其中有没有李柔出于对丈夫此事怨恨的手笔,倒是也不得而知。
而最有趣的就是,江毅当年虽给了青梅竹马的家中好一笔钱安抚,但那家人如今不知从哪听说江心被封为郡主,且又马上要嫁入秦将军府中,心中便有了打算。
秦穆尧和江心成亲后不久,青梅竹马的家人就上京来,在秦府和承阳候府外拉了横幅,一家老小在外边哭天喊地,只说江心富贵了就忘记母家撇清关系,说承阳候府不仁不义,愧对自家死去的女儿,闹得满城皆知。
那些日子,秦府上下的气氛算不得好,想来承阳候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也算是楚荧当时躺在床上时候唯一感到畅快的时候。
江斜默了默,只是手指却若有若无地点着木桌,既然楚荧敢直接上门找他谈,想来是知道些什么的。片刻后,方才开口:“你是如何知晓的。”
楚荧见他这幅样子,便知自己今日赌对了。没有急着回答江斜的问题,只是眯着眼睛缓缓地道:“妾身可以向小侯爷提供我的情报……但小侯爷也要向妾身保证,无论如何不会插手妾身处置这件事。”
江心是外室的孩子,却是作为承阳候府千金的身份跟江斜从小一同长大。如今江心已是十八岁,千娇万宠地长大,被养得无法无天,目中无人。
江斜同江心虽同生长在同一屋檐下,但关系却是算不得亲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疏远。大多时候江心做什么,江斜都是不闻不问。若不是今日替家人来寺里为故去的人祈福,兄妹二人怕是也难得一同出一次门。
江斜忽地想起来,在他四岁那年,父亲把女婴抱回来的时候,刚坐完小月子的母亲跌坐在塌下紧紧抱着他哭时,母亲那双哭肿了的双眼和身上停不住的颤抖。以及母亲看着江心在江毅面前承欢膝下时候,江毅透过江心的面容寻找故人影子时,李柔有些无所适从的背影。
半晌后,江斜方才开了口:“此事事关我母亲,若是你说得不假,我绝不插手此事。”
得了江斜的话,楚荧心里也有了着落,江斜人虽是混了些,但向来说一不二。
“小侯爷既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不若想想,为何承阳候府舍得把郡主嫁到秦家来吧。”虽说是重活了一世,但若是想让旁人信服,那还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于是就编了套极为妥帖的说辞,“郡主千金之身,既是承阳候府的嫡女,又是皇上封的郡主,家里人便愿意她嫁到秦家来伏低做小?”
“固然,二人深情厚谊,情比金坚,这无人否认,妾身佩服。”说完,楚荧顿了顿,又喝了口茶,接着说,“但是仅凭这少年儿女几日不轻不重的情感,承阳候府就准了这门婚事了?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郡主闹上两三日便坏了老祖宗的规矩,也未必太过牵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