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按照原计划来到了卫绾的房间,还没靠近就听到埃尔默与拜帕之间的对话。
——不是的,不会是拜帕。
那把手术刀,是研究院专门给武屿定制的手术刀;那专业的解剖手法;以及武屿本身就是研究员的身份,他可疑的行踪……这几乎是板上钉钉。
况且,拜帕一个NPC根本不可能使用研究院的东西。
更不可能劫持一个在副本之中与缔造者关系不错,并开了后门的研究员去帮他研究什么。
他拉住冲动的少年:“埃尔默。”
埃尔默扭头哼哧哼哧喘气:“干什么?!”
徐言摘下眼镜擦了擦:“别冲动,我来和他们谈。”
他只觉得格外疲惫。
本以为是简简单单的科学研究。
谁想到,竟然是研究泯灭的人性。
埃尔默顶嘴的话咽了回去,抱着刀站在靠着门站好,怒气腾腾的眼睛瞪着拜帕。
他听到徐言说:“我去小楼看过了,里面……很可怕。”
拜帕很明显的看了眼卫绾,眼神似是有些疑惑。
徐言继续说:“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他只说了这两句,大概是觉得人多眼杂,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顺便把埃尔默也拉出门外。
“刚刚忘记问了,你怎么会来古堡?又怎么会来小楼?”
埃尔默挣开他:“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他没再多说,折回房间时,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只有餐桌上一盘还隐隐冒着热气的红薯泥。
-
卫绾实在没明白吸血鬼怎么突然就带着她回了古堡。
还直奔小楼。
她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吸血鬼下颚线紧绷,眉间透着倦容,仿佛强撑到了极限,但却还温煦开口:“今晚之前,我不知道小楼的事。”
他抱着卫绾,不疾不徐地朝小楼走去。
沉闷的脚步声敲击在卫绾心口,宛如恶魔逼近,即将放出丑陋鬼怪。
吸血鬼将她按在怀中,遮挡住他的视线:“我每一百年清醒一次,出门将要救的人带回古堡,吩咐奴仆,等十天一过便放他们出去,而我则会在四楼待十天,之后再次沉睡。”
卫绾:“为什么一百年才清醒一次?”
拜帕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徐言跟埃尔默走的匆忙,没把门关严,吸血鬼即便不推开房门也看清楚了里面的景色。
他将卫绾抱的更紧。
身体几乎在发抖。
语调依旧和煦,冰冷的唇瓣贴在她脖颈:“别害怕,别怕。”
卫绾沉默了会儿,拍了拍吸血鬼后背:“我们不看了,回去吧。”
拜帕忽地吐了口血。
直直地倒在地上。
卫绾倒在他的身上。
身下的吸血鬼仿佛死了一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血液都是凉的。
却在最后倒下的那刻还护着她。
她轻轻唤:“拜帕?”
风声猎猎,了无回响。
第18章
卫绾大脑有几秒放空。
比之前被注射过的延缓思维的药剂还要迟缓。
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而脑海之中,仿佛有许多帧画面飘过。
一个小男孩,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从瘦小孱弱到高大宽厚,从青涩到沉稳,但始终如一的陪伴女孩。
炽烈的爱意渐渐隐藏,汇聚成波澜壮阔的深情隐匿在点点滴滴。
直到——
女孩说:“我要走了。”
“愣什么呢?”
卫绾回神。
呆呆抬头,是珍妮,里昂在她身后陪她。
她脸色很冷,昂起小巧的下巴:“你们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一个?排队来这里领糖果?”
卫绾没理会她,弯腰把吸血鬼拉了起来,扶着他,让他的手臂搭在她肩膀。
见珍妮要推小楼的门,“别看。”
珍妮手已经推开,闻声:“什么?”
小楼的门缓缓打开。
展露出惨绝人寰的景象。
珍妮后退两步,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天哪!天!这他妈是什么?!”
里昂忙把门关上,搂住珍妮哄她:“别怕,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卫绾想起吸血鬼说的那声“别怕”,她记忆还很混乱,理不出任何思绪,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拜帕。
珍妮见她要走,忙拉着她质问:“这是谁做的?是不是拜帕?!”
这种惨无人道的事,除了吸血鬼也没谁能做出来了。
卫绾目光落在珍妮钳制着她的手:“不是他,你松开。”
珍妮:“不是他会是谁?!这座古堡难道是别的吸血鬼的吗?!拜帕住在这古堡,小楼是古堡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我没心情和你讲道理。”卫绾撩起眼皮,“我再说一遍,松开。”
她掌心已经握到了迷你手电。
能够灼伤吸血鬼的手电。
珍妮后退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吓人的场景,她目送卫绾离开,怔怔地扭头问里昂:“你看到了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刚刚变成红色了!”
里昂脸色也不太好,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
珍妮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可谓是一波三折,生怕自己的爱人也出什么事,紧张问:“天哪,亲爱的,你怎么了?”
里昂脸色变幻,最终自己说服了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和爱人解释。
“吸血鬼里面有种献祭,能够让人类获得最完美的初拥。”里昂沉重道,“我怀疑卫绾获得了拜帕的献祭。”
最完美的初拥。
那是很古老的咒语。
也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咒语。
——用自己的血液浇灌,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换对方的涅槃重生。
古老咒语往往凄美哀婉。
吸血鬼以命为祭,换取人类不老不死,不惧阳光,永无疾病,且永远强大,永远神圣不可侵犯。
当时珍妮杀死塞缪尔,与吸血鬼种族敌对时,他愿意陪伴珍妮与整个吸血鬼种族为敌。
但他很难想象——
他会给珍妮完美初拥,让珍妮变得比吸血鬼强大,却又能够生活在烈日之下。
他不能。
他可以爱珍妮身为人类的模样,可以爱珍妮身为吸血鬼的模样。
他可以陪着珍妮过任何生活,在地下室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在阳光下贫困潦倒,可以把最后一口吃的让给珍妮。
但绝不可能牺牲自己让珍妮成为比吸血鬼更完美的物种。
他做不到。
他可以与对方同生共死。
但绝对!
绝对做不到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对方涅槃重生。
这种极度的无私。
尤其是在吸血鬼与人类身上,在猎人与猎物之间。
里昂对拜帕升起了些敬佩。
这位曾经是吸血鬼种族的传说,以后也会是。
他将永远不朽。
因为最坚固的爱是不朽的。
而他也以生命为代价告诉所有吸血鬼,如我们这般自私阴暗的丑陋物种也会有如此伟大的时刻。
-
卫绾将吸血鬼带回卧室的时候,拜帕轻咳了声,似是要醒过来。
但也仅仅是假象。
她把手指伸进他口腔,贴在吸血鬼的尖牙正要划破,拜帕的舌尖推了推她指尖,他半睁着眼,无奈地笑:“小女孩,喝血没用。”
大抵是柔软的舌尖勾着手指,所以说出的话语很是含糊。
也可能……是他身体不行,过于虚弱,连吐字都不甚清晰。
卫绾:“那要怎么办?”
拜帕坐起身子,掏出口袋的手帕,认真地替她擦拭。
他垂眼,落在少女脸上。
女孩也耷拉着眼皮,唇线抿紧,是她紧张到极致,却又无措的神色。
吸血鬼收回手帕,用力揉弄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卫绾沉默着。
拜帕唇角的笑渐渐淡了,他喉咙发痒,轻咳两声,语气依旧温和,早早地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他如长辈般的温和儒雅。
吸血鬼轻缓说:“其实我很开心。”
“我会死,但我从未想过死之前还能拥抱你。”
他停顿了下,问:“红薯泥好吃吗?”
卫绾点头:“嗯。”
她声音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悲痛情绪,悲痛之中还掺杂着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但那股汹涌澎湃的悲伤如潮水般拍打着她,让她在难捱的伤痛汪洋之中沉沉浮浮,几乎无法呼吸。
拜帕又温和重复:“真的好吃吗?我亲手做的。”
卫绾抬眼,真挚回:“很好吃。”
吸血鬼的表情很柔软:“这就够了。”
卫绾想了想改口:“也不是很好吃,你还要多练习几遍。”
他见她神色格外苦大仇深,忍俊不禁:“好了,别担心,我还会活很久。”
会活着见到你得偿所愿,活到能送你回家的那天。
卫绾执拗问:“很久是多久?”
吸血鬼逗她:“那我死之前给你个提醒?”
“你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吗?”
拜帕失笑:“我上年纪了,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