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又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的时候很有效:“那个……你见章梨了吗?这几天都没见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脱离副本了。”
卫绾停下脚步,鸦睫缓缓垂下。
阳光照耀在她身上仍驱散不了那股寒意与悲伤。
“……她消失了。”
徐言惊讶:“消失?什么意思?!”
卫绾抬眸,眼睛黑白分明:“有天中午,她跟我说什么,小楼,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模样就跟她那次死之前一样癫狂。”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好像,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炎热干燥的夏风卷着泥土吹过。
徐言脊背发凉,艰涩问:“什么小楼?”
卫绾摇头,神色苦恼:“我也不知道,瑟兰古堡倒是有座小楼,我本来想去看看的,但因为吸血鬼,我没法脱身。”
徐言见她拿着草药就要走远,忙追了上去,四处望了望,见这里没什么人,小声说:“你知道进入瑟兰古堡的密道吗?”
卫绾被他小心翼翼的气氛渲染,也点头低声回:“武屿上次救我出来走的就是密道。”
徐言:“你告诉我怎么走的,我进去看看。”
卫绾惊讶的睁大双眼,“可是……”
徐言打断她:“没什么可是,章梨凭空消失一定是触犯到了什么,这个副本一定藏着秘密。”
“卫绾,你帮帮我好吗?”徐言请求她,“你帮我拖住拜帕,好吗?”
卫绾咬唇,在徐言祈求又充满坚定信念的眼神中应了好。
她注视着离开的徐言。
在副本之初,老玩家将新玩家献祭给吸血鬼时,徐言是阻止过的,但人微言轻,很快就放弃了。
那种微弱又虚假的正义感。
不知道看到小楼里的惨状后,是选择与武屿狼狈为奸,还是反目成仇。
卫绾抱着草药罐,脚步轻快不少,遇到埃尔默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
埃尔默目光复杂:“我听到了。”
卫绾:“嗯?”
他问:“你不是很善良吗?那徐言去古堡你应该担忧啊,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第17章
卫绾歪歪脑袋:“那你会告诉别人吗?”
埃尔默原本是带着质问,反而被卫绾理直气壮的询问搞得措手不及。
他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黑发如丝绸般垂下,肌肤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笑容灿烂如三月桃花。
那股柔弱可欺顷刻荡然无存。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苦涩且刺鼻。
埃尔默艰涩问:“你是故意引徐言去古堡的吗?”
卫绾眉眼弯弯,坦诚极了:“是啊。”
“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埃尔默愣了:“你经历过什么?”
“想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跟过去看看呢?”她依旧笑着,却比哭更惹人怜爱,“为什么要质问我呢,埃尔默?”
卫绾眼神悲哀:“我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红发少年顿时手忙脚乱,想开口哄,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阵兵荒马乱,最终握紧了刀柄:“我会去亲自看看。”
卫绾最后又看了他一眼。
那双澄澈的眼里,粼粼波光,似有哀色,又有失望。
好像唯一值得信赖,值得依托的人也背叛了她。
埃尔默胸口被狠狠地捶击了下。
几乎喘不过气。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只能说很难受,好像被什么堵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埃尔默再次握紧手中的刀。
回想起传声器里听到的路线,朝瑟兰古堡跑了过去,准备追上徐言。
-
吸血鬼的古堡常年黑雾缭绕,死气沉沉,寂寥无声,笼罩着森森寒意。
徐言按照卫绾所说的路线猫着腰钻进了古堡。
路途顺利的不可思议。
像有人故意对他开了方便之门。
他心中的疑惑还未成形,便已然抵达小楼。
门没锁。
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里面惨白色的吊灯围绕着几只虫子。
人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是会忘记该如何发声尖叫的。
这一幕盘旋在徐言脑海中很久很久。
后来即便见到更血腥且毫无人性的画面,也没有眼前的景色令人恐惧且窒息。
小楼里的尸体已经腐烂,臭味熏天,苍蝇环绕在残破的尸体旁,嗡嗡作响,在死状残酷的尸体上还有白色虫子在蠕动。
——这大概是古堡唯二能够存活的动物。
徐言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那群老玩家眼睛通红,明显是被转化为了吸血鬼,却依旧死相凄惨。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这场游戏,不是简简单单地帮异世旅客找寻回家之路的温馨旅程吗?
为什么会有如此残忍的画面?!
而那横插在胸口的手术刀——
那是武屿专用的手术刀,上面甚至还有研究院的标志。
身后发出了短促的声响,徐言一惊,回头就到埃尔默怔怔地杵在那里。
红发少年与可怜的科学家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某些无法言语的情绪。
少年的承受能力略逊一筹,他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跑出去弯腰呕吐。
尸体的烂臭味。
肢解后的惨状。
旁边摆放的血迹斑斑的手术刀。
以及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神。
埃尔默闭上眼就是这幅景色。
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的场景。
他耳边似乎响起卫绾的声音。
——“我想让他看看,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曾经,经历过。
还有她离开时的眼神。
哀色弥漫,尽是失望。
埃尔默心想,她是应该失望的。
她经历的这些比深处地狱还要痛苦,而他在谈话最后,也始终没有安慰她一句,始终没有站在她那一边,他甚至以为自己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在前往古堡的道路上。
他还为自己能在爱情中保持沉着冷静而隐隐多了些自得与骄傲,为自己如此成熟而骄傲。
如今却好像有无形的巴掌啪啪打脸。
“你还好吗?”
徐言给他递了手帕。
埃尔默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这些小姑娘用的玩意儿。
他抱着刀,一言不发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徐言也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后。
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满肚子的话无法诉说,但都想要与同一个人诉说。
——卫绾。
-
卫绾此时正在吸血鬼怀中,乖乖地等他投喂。
一大碗红薯泥。
据说是吸血鬼亲手做的。
卫绾觉得,吸血鬼大概是红薯烤焦了,就把里面完好的心给挖出来,豁豁成一碗泥。
吸血鬼吹一下,接着喂她吃,慈爱地向一位老父亲。
卫绾跟他在一起,时常会有种她生活不能自理的错觉。
她说:“我可以自己吃的。”
拜帕:“乖女孩,张嘴。”
“……”
红薯泥很甜,卫绾放慢速度,咀嚼好久才咽下去。
她心中隐隐浮现出某种不安的猜测——
拜帕是因为快死了,所以才把没体验过的事统统体验一遍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卫绾张嘴还要吃的时候,拜帕已经放下勺子,她茫然望他,吸血鬼淡淡说:“有人来了。”
语气浸着丝丝不悦。
吸血鬼的情绪还是很好感知的。
他的开心,不悦,生气,厌恶,那些阴晴不定,都是流于表面的。
统统都表达了出来。
拜帕好像是个很简单的吸血鬼。
卫绾把莫名其妙的想法放在一边,伸手去够勺子,她还没吃饱。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它颤颤悠悠的,顽强站立。
红发少年眼神比昨晚武屿的眼神都复杂的难以捉摸。
他见到卫绾坐在拜帕腿上,先是一愣,紧接着怒火中烧,拔起刀就冲着吸血鬼杀了过去。
卫绾:“?”
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昨天见面的时候,也没打啊。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埃尔默大概以为拜帕对人类进行了残忍解剖。
而她又说了她曾经经历过,这就导致埃尔默认为她被拜帕惨绝人寰地对待后,还不得不委身拜帕。
惨。
实在是惨。
吸血鬼狭长眼睛微眯,责怪地看了她眼。
类似小孩子惹了祸,还得让大人背锅的那种不舍得打骂只能宠着熊孩子的责怪。
他揉了揉卫绾的脑袋:“别冲动,埃尔默。”
“绾绾在我手中。”吸血鬼冰凉的手指贴在她后颈摩挲,慢慢握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你还要杀过来吗?”
埃尔默气的脸色涨红,拎着刀来回踱步,“你这个变-态!恶魔!”
吸血鬼嗯了声,好整以暇看他,透着漫不经心:“然后呢?”
这种没将人放在眼中的傲慢彻底激怒了少年。
但却还记得不能冲动,那吸血鬼手中有人质。
徐言步伐比较慢,他拐了武屿房间一趟,但却没有发现武屿的人影,心中疑惑更大,对他的猜忌也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