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盏辛骑马率先上到舟山山顶,佟陆陆边剥橘子,边指向前方。
沐临山色深,立有一青瓦小寺。
“环纡,有个小寺。”
“嗯,那是青渊寺,我从前,在此住过一段岁月。”
那是一段晦暗年月。
按辔徐行,白盏辛与青渊寺寺门处下马,将缰绳拴好,举手把佟陆陆接下。
青渊寺,与他走时毫无两样。
甚至……
“环纡……”佟陆陆哆哆嗦嗦拽住他的袖子,指着门口不远处,腐烂得只剩一堆白骨的尸体,颇为慎人,“那儿有个死人。”
“嗯。那是我师父,明翎大师。当年,是我亲手杀了他。”
佟陆陆如今的心情无以明状。
她顺着他的袖子向下,握住他温热的手。
“都过去了……”白盏辛深吸一口气,“今日来,只为还愿。”
牵着佟陆陆跨过布满蛛网的青渊寺寺门,走过一个个熟悉的空地,一间间逼仄又破败的禅房。
走过他隐藏在黑暗的过去,他把那个阴冷角落里蜷缩的男孩拽起来,放到佛光普照的地界,往他手里塞一轮不烫手的太阳。
来到那日日磕过拜过的佛像前,白盏辛诚心跪下,合十还愿。
那个日日夜夜,哭着求佛祖的男孩,终究有人疼,有人爱了。
佟陆陆乖乖跪在一旁的蒲团上,学着白盏辛,一本正经诚心许愿:“世界和平。”
等她抬起头,一扭身,见白盏辛还在叩拜,便又许了个愿:“希望……和环纡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睁眼,他还在拜。
乖乖,这佛祖这么厉害,能许这么多愿?
她嘿嘿一笑,磕头数回,心里疯狂念叨:“吃再多也不会胖,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不会秃头不会老……”
白盏辛诚心还愿后,一转头瞧见佟陆陆疯狂叩拜,不禁勾唇笑了。
若他还有什么愿望……那便是希望她许的愿能够实现吧。
……
舟山城有两大豪门世家:前东秦外戚孟家,后东秦燕王燕家。
自孟家逐渐落败后,燕家因有燕肇祯崛起支撑,一跃成为东秦首屈一指的豪门大家。然燕氏人丁稀缺,如今由燕家二郎——燕肇祯的堂弟燕纹担任一把手。
据探子来报,燕纹很可能也是燕肇祯在舟山的杀手据点的统领。
但燕纹之所以能管理偌大的燕家与杀手组织,并非他才智过人,只因他是燕肇祯的堂弟。
换句话说,燕肇祯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燕家人。
据传闻,燕纹为人纨绔,放荡不羁,好面子好攀比,但面对能令他甘拜下风想极尽讨好的人,嘴巴很大。
他有一爱好,打猎,水平极精湛。整个舟山城,目前无人能及。
无论何人,只需在猎场拔得头筹,接近他便轻而易举。
然白盏辛这一张臭脸,演不了一场好戏,这主角还得佟陆陆来当。
商队抵达舟山城后,入住当地最上等的客栈。撞上白盏辛的冷眼,王仁与王小雅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只得不甘地回到孟家,盘算着其他机会。
白盏辛欲与高展等人深入探查,接近燕纹的任务便落到佟陆陆头上。
“不许有肌肤触碰,相距不得小于七尺。”他明言规定佟陆陆的行动范围,轻敲她的头顶,“若被我知道你越界,定不饶你。”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
“有何办法,能打猎胜过他?”
佟陆陆捏着下巴沉思,满脑袋骚操作:“需要你的一队人马。”
翌日,风华绝代、贵气无双的佟小公子,便出现在狩猎场上。
她熬过了白盏辛给她准备的魔鬼集训,学会了如何才能在马上挺着腰杆坐得笔直,勉强能骑马跑上一段距离,便赶鸭子上架出演了。
猎场一夜之间,迎来不少新人,但燕纹都不在乎,他策马驰骋,猎了一天,收获颇丰。
待他满心自豪回到猎场门口时,却瞅见堆成小山的猎物堵住了去路,把他惊成个受惊的马脸。
“这是谁猎的?”他绕着那小山晃荡一圈,望了望自己马背上的猎物,忽觉没脸。
“新来的佟小公子猎的。”群演甲赶忙回复。
燕纹一眼望去,只见一俏生生的小公子嘚瑟地侧坐在马背上,翘着二郎腿,摆足了架势,目中无人,牛哄哄气昂昂。
他不屑得扔下手里的兔子:“切,运气好罢了!”
后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佟陆陆均猎得如山的猎物,把燕纹惊得眼珠子都要抠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公子乃天纵奇才啊!
原来,佟陆陆找了许多群演,大家一起打猎,表面上装作新手,无甚所获。实际上,这些骁勇善战、精悍利落的军士们,像撒了欢的狮子,一天下来猎了不知多少,统统算到佟陆陆头上。
佟陆陆只需骑着马去林子里逛一圈,当个搬运工就行了。
于心头冷笑,她飘得不行:呵,菜鸡,快来叫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佟陆陆:吃再多也不会胖,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不会秃头不会老……(整整许了半个时辰)
白盏辛:佟陆陆许的愿都实现。
佛祖(头爆井字青筋,手掀莲花座):你们咋不上天呢?来来来,佛祖我不当了,你们来当!嘿我这暴脾气,许上瘾了还?
若有修改,皆为捉虫。
第53章 以我心,换你心,始知情深浓
青铜见王者,终忍不住想抱个大腿。
翌日,燕纹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猎场,见了佟陆陆如见家中爹娘,喜笑颜开,殷勤备至。
“哟,佟公子,真巧,又来打猎啊?”
呵,才不是来打猎,是来守株待你。
佟陆陆摆出一副高冷模样,扭过头并不理会他,只顾擦净箭头,吹吹灰。
他嬉皮笑脸,忙绕一圈凑上来:“佟公子,您这打猎技巧,属实一流,令燕某佩服啊!不知,佟公子有何独门诀窍?”
“都说了是独门诀窍,怎能随意告知?”佟陆陆这样这样仰着头,偏生不将他放在眼里,只用鼻孔瞧他。
燕纹不放弃,舔着脸赔笑,复用激将法道:“佟公子莫非只是运气好?”
小样,就凭你还想诳我。
佟陆陆不语,备好弓箭袋,优哉游哉骑马往林子里去。
燕纹急不可耐上马,紧随其后,想瞧瞧这佟小公子,究竟是如何狩猎的。
实际上只能骑这么慢的佟陆陆,昂首挺胸来到林间,于她们早前布置好的“舞台”站定。
她随意拽下树上一根长条枯枝,不慌不忙地摘摘树叶,傲气指指前方:“看到没?”
燕纹连忙望去,前方灌木丛中,似有一小堆驼鹿的粪便,已被风吹得干硬。
燕纹疑惑,跟着继续向前的佟陆陆深入树林。
未行多远,她复指向地面:“再看。”
不远处,又有一小堆驼鹿的粪便,然略显湿润。
“方才那坨,是不久前留下的,跟随足迹往前寻,发现一坨新鲜的,说明这附近定有驼鹿。”
燕纹被这人间迷惑的行为搅得满头雾水:和着您每天就顾着闷头寻屎呗?
隐匿在树丛间,涂得一身绿的群演乙望见二人走来,连忙于不远处放出一只幼小驼鹿。
佟陆陆适时大叫:“在那儿!”
燕纹连忙望去,果见一头踉跄小鹿,忙不迭拉弓,还未瞄准,那鹿訇然鸣叫一声,直直倒地。
发生了什么?
他一回头,见佟陆陆假模假样地收弓,抬手将额前碎发抹至脑后,冷漠道:“呵,不过如此,这头鹿差得远了。”
这小子……是个天才啊!
燕纹匆匆下马,佩服地五体投地,一拜再拜:“收我为徒吧,佟师父!”
佟陆陆伸出小拇指,挖挖鼻孔,轻轻一弹,不以为意的模样:“要拜我为师的人,躺下来能绕东秦一圈。我凭什么偏偏就收你为徒,你有何出人之处?”
燕纹为难地思量片刻,灵光一闪:“我有许多宝贝,师父可到我家,随意挑一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佟陆陆光明正大迈大步进入燕家。她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上级视察模样。
燕纹对她点头哈腰,将她尊为上客,命过往家丁纷纷让道。
方才出猎场时,他一眼瞥见佟陆陆身后美得画一般的虞侍女,又望见一众衣着金线绣衣的侍从,认定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主,越发殷勤。
“来来来,佟师父,”燕纹将佟陆陆与虞侍女领进他布满“华光万丈”收藏品的寝室,豪气地挑选介绍,“师父,你看!此乃京城芒山天胜寺,大名鼎鼎的言默主持的舍利子,当年我爹进京监国时,从天胜寺求来的,您看看。”
扯淡呢?
言默主持是邹曲临的师父,现还健在天胜寺呢。
那颗皱皮茶叶蛋每天吃好喝好,听说还半夜偷着嘬咸肉,打哪来的舍利子?
佟陆陆翻个白眼,看不上,啧啧几声,不屑摇头。
“佟师父,您再看这个!这可是玉榫卯!鲁班大师当年亲手做的,价值连城,”他将一块玉方块拿出,拉拽折叠成一长型物体,看着十分精巧,“可做枕头,也可做板凳,养身又养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