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河几乎是被她半推着进了礼堂,刚一脚踩进去,头上遥遥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银河,你来啦。”
她抬起头,方才的美艳少年正端坐在高座上,一双桃花目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沈银河顿了两秒,冷静转身:“抱歉,我想一个人出去静静。”
侍女:“??”
手忙脚乱把她拉回来,小声急道:“您这是作甚?见到春君还不快行礼?”
沈银河暗想该不会是叫她下跪吧,又闻一女声响起:“大胆!见到春君真颜,就算是修士也当稍表敬意,仙子也不太符礼矩了!”
说话的正是王夫人,一双吊角眼瞪起,嘴巴抿成棱角分明的菱形,像只浓妆艳抹的母老虎,沈银河装没听到,反问道:“你是春君?”
春君表情很矜持,像一只高傲的猫:“对。”
沈银河挠挠鼻子:“但不是说春君是女性吗?你……”声音挺粗犷,应该是男性无疑。
春君:“我是男人……”王夫人忽然用力咳了一声,他倏然改口,“这不是重点,你只要明白我是春君便可。”
王夫人似乎很介意沈银河不下跪,鼓起眼睛要开腔,后者忙战略性避让,目光扫了一圈,在礼堂右侧找到姜琴与苍洱。
她走过去:“如何?”
苍洱悄声道:“正在讲解大典当日的流程。”
由于沈银河晚到了片刻,村长又讲了一遍:“诸位仙子无需做任何事,我们会在大典前日于密地搭建好典台,届时仙子们只需在旁观看典礼即可。”
沈银河问:“这个典礼的主旨是什么?”
“感谢春君给予我们香椿村的庇佑,”村长说着,向高座上的春君投去感激一眼,“以及……为春君祈福。”
沈银河注意到他的后半句话略有磕绊,像是临时改了话的内容一样,她不由多看一眼村长,不料春君忽然唤了她一句:“银河。”
姜琴听到他的叫法,微不可见皱了下眉。
沈银河:“?”
“过来,”春君的姿势都没变化,只是手指勾了勾,立即有侍女推搡着沈银河上前,他眯起形状姣好的眼,上上下下打量沈银河,“几岁了?”
沈银河不明所以,但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只好道:“十六。”
“喜欢什么?”
她思索:“吃?睡?浪?”
“平日会做什么?”
“修炼,和师父过招,还有就是睡觉。”
随着她的讲述,王夫人和村长的脸色越来越沉,到后面几乎变成一块烧焦的锅底,但春君似乎很愉悦,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决定了!”
他看起来简直像个找到玩具的孩子,沈银河心头涌上不祥预感:“春君想做什么?”
“你,”春君伸出手,指向沈银河,“来做我的未婚妻。”
沈银河:“???”
苍洱:“!!!”
姜琴:“……”
她目光一冷,按住腰间佩剑就要向前,好在沈银河先一步道:“……不行。”
春君一愣,似乎没想到有人会拒绝自己:“为什么?”
望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庞,沈银河内心一个大写的无语:“你年纪也不大吧?今年有十五吗?放在……放在我家乡可就是红果果的犯罪啊!”
春君反驳:“十五还不够吗?!”
“不够,”沈银河斩钉截铁。
“够了!”王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开口介入,“春君!这女子有什么好?我看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为人粗鄙又无礼,成天只知道像个蛮夫一般练武,”瞥见沈银河背后的两把灵剑,越发鄙夷,“还带这种血淋淋的兵器,实在是太恐怖了!”
沈银河微微一笑:“是啊,而且我杀了许多魔兽哦,掏内脏掏的指甲都红了,”装模作样伸出手,“夫人可要看看?”
看王夫人的表情似乎下一刻就要呕出来了,村长也面露不赞同:“春君,此决定未免过于草率。”
就连几个侍女也不停盯着沈银河,嘴里议论纷纷,沈银河听了一耳朵,大部分都在编排:“她虽然是一清天的仙子,可是怎么长得那么瘦?一点都没有福气。”
“春君怎么会选她做未婚妻随便从村里挑一人都比她强!”
“我听说一清天的修士会许多古怪妖法,该不会是她对春君下了迷魂药……”
“咣——!”云渊剑重重砸在木桌上,侍女们被吓了一跳,如同一窝慌乱的小鸡般纷纷往后缩,沈银河皮笑肉不笑,“小心点哦,刀枪无眼。”
苍洱愤愤不平:“她们也太过分了,银河又漂亮又温柔,修为也很强,怎么能如此诋毁她?”
“村民言之也有理,沈师妹脾气暴躁,沉不住气,确实不是个合适的婚约对象。”
沈银河:“”
苍洱:“??”
两人齐齐望向说话的姜琴,沈银河不可置信:“师姐,你是帮哪边的?”
姜琴停顿了下,头撇向一侧:“……无需理会我。”
被众人接连否决,春君很明显动了怒,脸上沾染暴躁神色:“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她,”一把拉住沈银河的手,“就算现在不做未婚妻也好,你来当我的侍女!”
两人才见了一面,连十句话都没说上,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感是从何而来,沈银河保持警惕道:“这不妥吧?我连自己都收拾不好,应该没法做侍女。”
“无妨,”春君还是很坚持,“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即可。”
沈银河:啊这……
一旁姜琴又按捺不住,面色铁青,差点拔剑就要冲上去,幸好被苍洱苦苦拉住:“师姐请冷静点!!”
“您屡次出言轻薄在下师妹,被回绝后仍死性不改,实在为君子所耻,”姜琴的声音冷得像浸在冰水中,“这便是各位的待客之道?”
“你又是谁啊?”春君皱起眉,“难道看你师妹被选上,自己没能成功就嫉妒了?”
姜琴深吸一口气,眸色转深:“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师妹的事。”
沈银河眼神一动,忽然抬头看她。
春君未察觉到她的变化,兀自道:“哼,这谁能说得准?女人善妒,而你们的妒忌心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转过头,满目的鄙夷又被笑意取代,和颜悦色问沈银河:“这样吧,如果你肯当我的侍女,我便把每年唯一的治疗机会应允给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春君!”王夫人第一个跳起来,“这怎么使得?!”
村长一张老脸急得汗都出来了:“是啊!您之前不是说好把今年的机会让给老身吗?!”
“村长?”王夫人的嗓音尖利的好似刮在墙上的碎铁片,“这次应该轮到我了吧?我可是春君的母亲!”
村长也不甘示弱:“这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关联!况且老身为春君鞠躬尽瘁,偶尔也该享用一次特权吧!”
“放屁!你就是死撑着不想死!”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不就是想保持那张脸吗?”
两人竟当众争吵起来,沈银河三人目瞪口呆,春君却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他拉了下沈银河的衣角:“你愿意当我的侍女吗?”
沈银河思索片刻:“好。”
姜琴语气一紧:“……师妹!”
沈银河回头朝她笑了笑:“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师姐无需如此紧张,”对春君道,“那在大典期间,我就先做你的侍女吧。”
“只有大典期间吗,”春君有些失望,但很快振奋起来,“无妨!只要你见识到我的厉害,就会改变决定。”
他站起身,看也不看台下争吵的王夫人与村长,抬手招呼侍女:“带那两个人下去。”
沈银河对苍洱他们比了个安心的手势,一回头刚好对上春君的眼。
春君的眼比一般人要浅上许多,浅琥珀色的瞳仁像是洒满了细碎的阳光,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沈银河,直到后者目露询问,才道:“我们走吧。”
沈银河自然没有异议,跟随春君离开,春君的住所极大,两人七弯八拐绕了许久,才走到一座开阔庭院,春君指着里屋道:“那是我的寝室,床没有多余,你去睡外室吧。”
沈银河看了两眼,外间有座美人榻,刚好能容她躺下,况且修士体能相较普通人要好上数倍,几日不睡也不成问题,她还可以打坐。
不过从春君需要入眠这一点来看,他似乎是个凡人,沈银河想。
她思忖的同时,春君也在默默打量沈银河,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忽然道:“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沈银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春君是在问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便道:“我生来灵根残缺,不知春君能否为我接上缺失的部分?”
不料春君却问:“灵根?那是什么?”
沈银河比他还吃惊:“你不知道吗?那你是如何施展那些治疗术法,还布置各种迷幻阵法?”
“说了你也不懂,”春君烦躁挥手,“算了,我知道了,你让我看看。”
他强硬拉过沈银河的手,半闭上眼睛,像是在沉思,沈银河耐心等了会,却不见动静,忍不住道:“春君?还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