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清清安心地点头,换上骑装,与她们二人一起走下绘香楼。
店主涟娘坐在三楼,看到她们时候,攥起手帕,欲言又止。
“你要是想劝公主留下,不必了。”漪娘对她道,“这一切都是公主自愿的选择。”
“我没有……”涟娘摇头。
“那么,你走吗?”漪娘向她伸手,“你终日留在绘香楼,为你那公子卖命,可想过自己的人生?”
涟娘迟疑了片刻,又摇了摇头,淡笑道:“我就不走了,你们走吧,要不要我为你们备马车?”
“不用了。”漪娘走下楼。
柏清清与她作别,也走下去。
涟娘望向她们,摇了手中的帕子,对着其中一人,小声喃喃道:“走好,姐姐。”
她和漪娘,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后,却意外地投机熟悉。
“你认识涟娘?”柏清清骑上了马,问道。
漪娘看向天穹上那圆月,似乎不上心道:“嗯,只是见过几面而已,没什么的。”
一个是顾家潜伏于京都多年的暗探,一个是胥岁寒手下的绘香楼店主,恰逢于世,沉浮其间,自然会见过面,但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驾!”双腿夹紧敲打马肚,握住了缰绳,三匹骏马奔跑而去,留下纷扬满地的灰尘。
那哒哒马蹄声,在京都里微不足道,过了一更,夜深人静,无人发觉。
“先去左堡州!”柏清清扬了马鞭,对她们说道。
因为东胡的几万士兵正在那里等着她。
第56章 边定谷 我们都中计了!
“报!将军!”
小将满头大汗地奔进帐中。
“说。”夜深了, 顾念行放下手中的兵书。
“边定谷夜里遭遇敌袭!西域军队潜伏在山中,不知具体人数。”
“我军状况如何?”顾念行皱眉,立刻问道。
“死伤过半, 恐怕不到明早便支撑不住了!”小将无措地道。
顾未卿也皱起了眉:“边定谷易守难攻,西域人会聚在那儿,难道是想卯足兵力, 速战速决?”
“未尝不是。”顾念行道, 边定谷是西北偏南最重要的一处,若是被西域人攻破,那就好比大荣的后背破了一个大窟窿,轻易便可以直捣大荣内脏。
往年顾家都派了足够的精兵在边定谷驻守, 今年亦是如此,只不过少了必需的衣粮, 士气也不如从前。但挡住西域南面的几个小国, 还是能应付的, 除非……西域众国联合起来, 一盘散沙凝聚, 聚沙成塔!
顾念行不自觉地看向顾未卿,果然,兄弟二人默契地想到了一处。
他飞快问道:“朝廷的衣粮, 有没有送出?”
“还没有, 据京都那边来报, 国库暂时支撑不住这么多衣粮消耗……”小将道。
这绣花枕头般的空虚王朝……顾念行捏紧了拳头, 缓慢地下命令:“即刻清点军粮和人数,今夜我便要率八万精兵,去援助南边的边定谷。”
目前的军粮虽然不多,但暂时能援救边定谷。
“我去给沈伯伯写信。”顾未卿道, 边定谷失守的话,势必要寻求沈濮的帮助。他同小将说:“把信送给沈王,最快也要次日清早送到宁州。”
“属下遵命。”小将从帐中跑出。
“哥,我没想到,西域人来得如此快。”顾念行披上铠甲,脸色凝重。
顾未卿叹气:“阿念,我也未曾想到,你这么快就要亲临战场了。西域各国多年内斗,这也是我们能喘口气的原因,但意外的是他们竟能联手,选了极其特殊的边定谷。”
“我一定会守住边定谷的!”顾念行认真地保证。边定谷是至关重要的一块地,为了大荣百姓,他们必须得守住。
“你多加小心。”顾念行摘下了披风,给了他,深思道,“我总觉得,西域人做了这么久的准备,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粮草衣物未到,此事蹊跷,但寒冬快至,将士无法补给,若是西域人对衣粮动的手脚,大可到了冬至再来偷袭。而却选了深秋,若要硬打,顾家军连同南部的沈家军对抗西域。
西域人也把握不了破中原,更大可能是两边都损伤巨大,如此吃力不讨好,西域人真的要如此吗?
正当顾未卿思索未果时,顾念行已经穿好铠甲,手提长/枪。经过数月的苦练,沉重的长/枪,他也能够灵活使用。
顾念行顿了顿,留了一句话,走出营帐。
“你照顾好他。”
他是顾仲林,顾念行从不会说出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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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定谷,寅时。
顾家军队在瞭望塔上时刻巡逻瞭望。
“怎么样,有多少西域人马?”伍得广问道,他是负责驻守边定谷的顾家副将。
“回将军,他们扶在山林之中,看不清。但不超过八万大军,西域一直未动,我们要不要先出击?”一个哨兵道。
“派去的第一批,死伤几人?”
“不到一半,西域人打退后,未再动作。”
“不到半数?”伍得广嘀咕道,第一批仅仅派去三千人,去西山探路,西域人始终未动,到底何时要打?
这时,后方一名将士跑来,拿着一封书信。
“报将军,顾将军率领八万大军,朝这里赶来了,约莫三个时辰,便会来!”
伍得广粗糙的干脸上露出震惊:“顾将军,怎么会来这儿?”
边定谷还未起战事,军队也未动,在凉北口的顾念行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瞭望的小兵紧张地吞吐道:“将军,我看到了……军队,三万左右。”
“是西域人要进犯了吗?”伍得广朝西边望去,月色被乌云掩盖,黑暗中一片辽阔的山,军队行进的身影隐隐现现。
“是……沈王的旗帜。”瞭望小兵道。
伍得广不禁滴下冷汗,快步走下瞭望塔。
军队从后方而来,为首的是沈濮沈王,他鬓间有几缕白发,冰冷的甲胄下身体仍然硬朗,带着军队行到边定谷。
“沈濮应顾家军报信,特来此助边定谷。”他说话中气十足,沉稳有力。
沈家军驻守宁州,两日前收到北边顾家的急报,说是边定谷要地即将失守。他立刻整军出兵,到了边定谷,谁料此地寂静,毫无战争的影子。
伍得广跑过去,额边的汗未干,他道:“王爷,顾家军队未曾向你求助过啊……”
“边定谷战事未起,西域人埋伏在西边山中。我军……还未出战。”伍得广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顾将军的军队,过几个时辰也要赶来了,可是我们边定谷,从未向你们要求过援手!”
两边报信之人到底是谁?能对上顾家甚至顾沈两家通信的暗号,自由地穿行在大荣西边,将南北的沈顾主力军都汇集到了边定谷……可边定谷,明明安然无事啊!
“不好!”沈濮凝眉道,“我们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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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清清骑了一夜的马,终于到了左堡州。
两万东胡铁骑等候在左堡州那广阔无垠的平原上,中间有个穿东胡衣服的小个子男人同柏清清招手。
“贡得巴!”她脸上欣喜,策马朝他奔来。秀儿和漪娘紧跟在她身后。
“使臣,许久不见!”她下了马,笑着对贡得巴行了礼。
贡得巴的小八胡子挑起,笑道:“臣已经不任使臣了。此刻看公主安好,臣便放了心。”
他引着柏清清转身,与一个体格魁梧的将军致意:“这是东胡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格格赛将军。”
格格赛梳着两支大辫子,络腮胡子浓密,他同贡得巴说了几句,贡得巴回答了他好几句,叽里呱啦,好像是东胡话,柏清清在旁边装出一副我听懂了的模样。
“公主,格格赛将军会听懂一些中原话,你同他简单的交流是不成问题的。”贡得巴回头对柏清清道,“这两万铁骑训练有素,公主以铁令号令,他们会无条件地追随您的。”
“好。”她点头,看那绵延不绝的方阵,一直到了平原与天际的交汇处,两万铁骑蓄势待发。
格格赛看向她,尊敬地行了个半跪礼:“公主,我们,去哪?”
“边定谷。”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格格赛上马,个子极高,体型庞大,在军队里鹤立鸡群。他对后方军队挥了一下手,大军开始行进。
贡得巴的身影隐没在一排排高头大马外,他手举另一块铁令,面色肃然,吼出了声,似乎对整个人军队命令着什么。
他那句话说得声嘶力竭,秀儿的眼有些潮湿了,柏清清只能见贡得巴逐渐模糊的影子,他好像动了动嘴,告诉她:去吧。
她想问格格赛,贡得巴说了什么,但自己是东胡公主,不懂东胡语,实在说不过去……
算了,她拉开缰绳,随军队一起朝边定谷而去。
左堡州的草地上,踏过的马蹄留下一道道印记,深秋了,草也快枯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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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下了一场大雨,束青冒雨回来。
“她去哪儿?”那个声音问道。
“探子来报,公主准备去边定谷。”
束青跪在他身旁,屋子里的烛火倏忽亮起,微弱的光照在胥岁寒沉静的面庞上,他从棋笥中拿出一颗黑子,不急不缓地放在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