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定谷。”他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两万东胡兵跟随着公主,正赶往边定谷。殿下,你看我们下一步?”
胥岁寒下了一颗白棋,道:“边定谷暂且安全,只要她不往凉北口去就行,继续盯着。一夜已过,沈顾两家到那儿了吗?”
“沈家已到,顾家随后便也会到。”
他轻笑,自顾自地下着围棋:“饵已经放下,只等大鱼上钩。”
“殿下,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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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胡骑兵淌过水草地,往西北偏南的山川,不消半日,便能到。
柏清清在马上不停歇,从大婚日的黎明开始,她便没有好好休息过。现下还有一段路程,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她咬咬牙,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像自己的,嘴唇已经发白。
“公主!”秀儿骑马跟在她身侧,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柏清清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格格赛力气大,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秀儿用东胡语和格格赛讲了许多话,格格赛听后抿嘴点了头,同后面的军队高声命令,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几个强壮的士兵,搭了个简易的黄帐篷。
“公主,我们先进帐篷里休息一下吧。”秀儿搀着她的肩膀,扶她进了帐中。
柏清清半阖着眼皮,张了张嘴:“水。”
“秀儿马上给你。”秀儿拿了个水袋进来。
她握住水袋,累得睁不开眼,凭借身体本能,喝了几口。
“公主,你先睡一会儿吧。”秀儿担忧地说道,取了件外袍披在她身上,“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了,身体受不住的。”
柏清清勉强点头,意识慢慢昏沉,眼睛一黑。
秋风刮来,拍打着帐篷,草地发出簌簌地抖动声,她不知为何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小木屋里,起身走出来是幽静的山林,偶尔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声,与世隔绝,别样的静好。
一双玉白修长的手伸向她,有人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
霎那间天旋地转,她醒了。
秀儿坐在她身旁,垂头为她缝补破洞的骑装。
“秀儿。”她哑着嗓子喊道。
“哎,公主醒了。”秀儿温和着说道。
“我睡了多久?”
“公主只睡了半个时辰。”秀儿用针绕线,牙咬断了线,“缝好了,公主不用着急,还可以再休息半个时辰的。”
柏清清看着缝好的衣服,说道:“谢谢你。”
“都是秀儿应该做的。”秀儿眉目秀气,淡笑道,“公主骑马蹭破的衣服,都是秀儿为您缝补的。”
“秀儿……”她知道,秀儿说的公主,是原身真正的东胡公主。
“公主自幼聪颖,擅长骑射,秀儿骑马也是公主教的。”秀儿继续回忆道,神情平静,却又有着淡淡的忧伤。
“秀儿,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对不起。”
柏清清起初不会骑马,那时秀儿也没有多少惊讶,所有人都当她是公主,她便傻傻地将那些与原身不同的事揭了过去。
但思来想去,心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穿书进来代替了原主,原主也不会消失。
“没事的,公主。你对我也很好,秀儿侍奉过的两个公主,都待秀儿很好。”秀儿道,“从那夜京都城外救公主时,秀儿便知道公主不是原来的公主了。”
那夜在马上时就知晓,那时的公主不擅骑马。
“那么贡得巴还有海底捞他们……”柏清清欲言又止。
秀儿诚实地点头,说道:“使臣早已看出公主与原先不同,但是告诫了我们不可伸张。我族东胡巫女说过,原公主命不久矣,公主来到这儿会改变整个世界,同我们有缘分,所以公主还是我们东胡的公主。”
“啊?!”她不敢相信,这个东胡巫女的巫术这么灵,自己绑定的穿书系统要是有巫术半分厉害,她何至于现在还要去力挽狂澜剧情……
“东胡巫女在我们东胡地位不可撼动,这些都是使臣告诉我们这些下人的,公主,使臣帮了公主许多。”
柏清清:“你们对我真的很好。”她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被这么多人保护关爱。她想到东胡骑兵出发前的场面,突然问道:“我不懂你们东胡话,能告诉我贡得巴最后说了什么吗?”
秀儿思索了一番,闭上眼睛,虔诚地回答:“东胡族人誓死效忠铁令,公主手掌铁令,此次出战必须对公主唯命是从。”
“贡得巴说的原来是这个。”柏清清眨了眨湿漉漉的双眼,望向手中握着的铁令,东胡将两万大军的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中,以死效忠于她。
她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公主。”格格赛掀开帐帘,探进了两个大辫子,“我们,出发?”
他的中原话虽然音调不对,但柏清清能会意,她回道:“我已经休息好了,现在就出发吧。”
格格赛听后,掏出一封信,对她道:“是东胡来的,公主看。”
东胡探子来的信?她疑惑着拆开信,信上的话写了两遍,第一遍是东胡话,第二遍是写成中原话。
“沈顾都派了主要军队去支援边定谷?”她不禁蹙眉,他们凑起来也有十几万精兵,而潜伏在边定谷的西域人只有四万呐……
沈顾没有必要如此,西域就算想要从边定谷攻破,也太吃力了点,她猛地想到了凉北口,之前她用了“千里眼”,可是看到了乌泱泱的西域军队!
“格格赛,你们东胡骑兵,知不知道有个战术,叫声东击西?”她将信递给了他看。
格格赛看完后,凝住浓密乌黑的眉毛,说道:“中原也叫,有诈。”
“我们不去边定谷了。”柏清清抬起清亮的眼眸,道,“去凉北口。”
她不知道胥岁寒用了什么办法,进了沈顾军的内部,放了假消息让沈顾军全都赶往边定谷了,但她觉得,西域人真正要进犯的是——凉北口。
格格赛点了头,从帐中出来,对东胡骑兵放出变更路线的消息。
柏清清稍作整理,蹬上马镫,挺起上半身,甩起缰绳。
到凉北口还要久一些,此刻恐怕边定谷的西域人已经开始突袭了,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宁州南边的南国也蠢蠢欲动,趁着西北战乱而进犯宁州,南国兵力尚弱,只会落井下石;而顾家那边,要想赶回凉北口,再快也赶不上西域铁骑踏过凉北口的步伐。
凉北口,才是西域人真正要突袭的地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她越思忖,越觉得可怖。胥岁寒,是要把这个天下翻个面才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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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行一路南行,辰时方到边定谷。
他到时,匍匐在山中的四万西域大军,头戴白襟,提着长刀自山上向下冲来,似大地轰隆的颤动。
“将军!”伍得广看到顾念行时如见到曙光,他策马从敌人的尸首上踏过。
顾念行领兵进战场,剑眉紧皱:“西域人何时进犯的?”
“不到半个时辰。”伍得广手提滴血的长刀,杀得满面鲜血,“西域人势头极猛,准备充分,不与我们打长久战。”
“将军,沈王被人放假消息,来此援助我们,已经赶回宁州。将军也收到了假消息,这是西域人的诡计,我派信使送信,不料途中被人截杀。此时,恐怕凉北口会遇突袭……”他说得极快,“请将军快回北部,守住凉北口!”
顾念行捏紧红缨长/枪,果然,顾未卿的疑虑不无道理,他也料到有诈:“西域人的调虎离山计,我已经明了,拨你两万大军,抵抗这边。我速速就回。”
西域的计谋已然得逞,沈顾军队在途中奔波的时间,给他们提供南北突袭的机会。原来,西域和南国也联手了……
号角吹起,战场上的厮杀继续,那拨去的两万精兵随伍得广一起,浴血奋战。而顾念行立刻调转马头,手举长/枪,示意顾家军。
刻着猩红的“顾”字旗帜瞬间转了个头,逆着狂烈呼啸的北风。士兵们单薄磨损的甲衣被冷风灌进,他们在瑟瑟发抖中,依稀看到顾家的新统帅挺拔的身姿。
顾念行放下了手,俊朗的脸庞透着坚毅,他喊道:“回帐!”
一时间,剩余的六万精兵快步朝北走去。
凉北口,势必得守住!顾念行在心里发誓。他出发前,保留了三万兵马在凉北口,但若是西域卯足兵力在那,三万大军完全不够,何况精兵都在他此时的手上。
现在能做的,就是越快越好,等到凉北口防守未破之前,去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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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北口,一望无际的荒漠。
“驾!”两万东胡铁骑从西浩荡奔来,柏清清一身深红骑衣,脸上蒙了遮挡风沙的白布,只露出一双亮丽的眼睛。
前方是无休无止厮杀的战场,十几万西域铁骑入荒漠,一声声长笛鸣响,震耳欲聋。
她的耳朵倏地响起嗡嗡声,极度不适,但她想起了,这长笛鸣响与她第一次被刺杀时别无二致,皆由同一批西域人所吹。她不由自主地扬起缰绳。
格格赛的大刀闪着冷冽的光,他沉脸严肃道:“公主!前面是战场,请……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