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枭羹。”宫女们端着羹汤,献给群臣。
枭乃食母之鸟,赐这道菜,意为消除恶鸟,旨在警示群臣,保持对君的忠诚。
“上龟鱼,赏粽子。”龟鱼抑霉运,提精力,又意长寿安康;吃粽子乃端午必备的食俗,传给下面的是水晶粽子,比寻常人家的玲珑精致好几倍。
柏清清对吃的都不拒绝,也无忌口。宫里上什么菜,她便吃什么,而且不浪费。再反观身旁那个玉观音,动了几下筷子,小桌上的食物仍在。
她有理由疑惑,这个家伙带病来晚宴的目的是干什么了。
“大荣陛下,我们特意选了几个表演,为贵国的节日助兴。”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站了起来,头戴凤头型绢帽,身穿红白窄袖绢衣,开口便是略显拙劣的中原话。
这又是什么地方的人?
“这是西域驻国的商人,与大荣关系尚好,但西域整个大部落来说,与大荣反复争战,关系一般,同我们东胡,也是素来不对付的。”秀儿凑到她耳朵边说道。
柏清清听后知晓,望见对面贡得巴看西域人的冷漠眼神,也能窥见两地关系如何。
“哦?如此,有心了。”坐在镶金紫檀龙椅上的老皇帝肥硕的身子前倾,明显提起了些兴致。
什么表演可以让皇帝这般反应?老皇帝还没看厌宫中常有的歌舞吗?
柏清清右手肘着下巴,眼神穿过端坐的胥岁寒,去看大殿正中央的表演,他的面纱挡住了她大半视线,她心里想看热闹,正烦忧胥岁寒怎么长这般高,腿也比她长许多。
前几个表演没什么新鲜花样,吹箫、杂技、群舞。这些在现代都见怪不怪的,她慢慢地没什么兴趣。
到压轴的表演,只听琵琶声清脆,一双玉手白如初雪,捻拨琴弦,琴声圆润,犹玉珠走盘,令人如痴如醉。那女子红唇明艳,眼眸魅惑,妖娆一笑间便勾住了宴会中人的心。
她上身一件紧身露脐红短装,臂如嫩藕,腰肢柔软,下半裙吊坠摇曳,纤白小腿若隐若现,曼妙舞姿之下映出潺潺波光。
身材又好,脸蛋又美!果真是大美人!柏清清震惊地识辨出来,她就是当日和明月在街上你侬我侬的女子!为何会在这里,她竟是个西域舞姬?
女子眼波流转,玉足轻踏,转几个圈后,往前走去。媚眼如丝,都落入皇帝的眼里。
他已然被此等尤物迷得神魂颠倒,手握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每尝一口杯中醇香的酒,眼里熟悉的欲望便更盛,他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一般。
在场的年轻大臣皇子们,看向中央那女子,微微色变,有些已按捺不住痴迷,被她勾了魂似的。
应该是无人能躲过这绝色美人了,柏清清如是想,恐怕只有面无表情的沈襄煜,以及身边这个装聋作哑的玉菩萨了……
琵琶声停,一舞毕,还够人流连许久,皇帝伸出臃肿的手,招她:“美人,过来。”
她顺从地慢步上前,红衣飘袖,走得抚媚至极。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步丝。”
皇帝端详着她的面容,靡颜腻理,上上品的美人,色心早已起。
“陛下,这几个表演是我们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您都能收下。”西域那位商人此时起身行礼,他早已洞穿中原皇帝的心思,邀宠之心尽显无疑。
下面几位老臣面色变得骇然,钱太傅立即阻止道:“不可,皇上!”
“自古红颜多祸水,此女容貌艳丽,恐碍社稷。”
“皇上身为明君,不能耽于美色,应以国为重。”其他大臣附和道,皆神色紧张,甚至带着惶恐。
皇帝听了这些话,耷拉的眼皮抬了抬,不快地睨了他们一眼。
“听爱卿们之意,朕连个小小歌姬都要不得吗?”他的话语微微有了怒意。
步丝媚眼含伤,委屈地看向他,叫他见了愈发心痒痒。
他威仪凛然,不容老臣违逆:“此事不必多言,既然是西域使者一番好意,朕不能拒绝。”
言罢,大臣们再不吭声,只盯视步丝,有如眼中钉、肉中刺,厌恶意味十分明显。
“这个步丝长得真美。”柏清清自言自语道,她还是想不通为何是她,被献给了老皇帝。
看那西域商人扬扬得意的表情,应该是准备了好久,亮出自己的王牌。
“公主不知,那商人能得皇上欢心,每年来都献上稀奇东西或者美人。”秀儿轻声道来,“这位美人,也是他千挑万选的上上品,难怪中原皇帝能看上眼。”
“嗯,我再没见过比她还美的女子了。”柏清清望向大殿前端,思绪却飘远,步丝美得无法收敛,可是看久了,她的心便扎着疼,让她又想起那日在街市上看到的一幕。
她微叹一口气,自嘲道,她柏清清无忧无虑二十载,如今却难过情这一关,心里有个人牵扯住她,她逃避过、抗拒过,可是那人却偏偏缠得她不放。
本该放下的心,又惴惴不安地乱跳。想到这儿,她喝了好几口闷酒,将难受的都似吞酒一般,全数吞了下去。
第24章 拒却 胥岁寒真是老年人作息呐
“怎会是最美的!要称绝色, 已故的凌妃娘娘才是。”小淦子候在身侧,不满地道,“娘娘在时, 宠冠六宫,无人能比。”
此话一出,却看原本不动的胥岁寒慢慢转了头对他, 小淦子便立刻噤声不言。
哦吼!这男的原来还会动啊?柏清清只当稀奇。
“他说的, 是二十多年前的娘娘,也是西域歌姬。秀儿听说,那位娘娘国色天香,是罕见的佳人。当时深得恩宠, 却因容貌过于美丽,被当时的朝臣群起弹劾, 最后生下皇子, 香消玉殒于宫中。”秀儿道, 说着说着声音更小了, 好像突然发觉什么, 惊醒了一般。
“那娘娘生下的是哪一位皇子?”柏清清随口一问,如果是双数皇子,恐怕也随母而去了。
“正是十三皇子。”秀儿嗫嚅, 不敢看人。
她:“……”
好家伙, 吃瓜吃到自己未婚夫身上了, 他母亲竟是绝世美女!
她看向胥岁寒, 颇有点不成器地惋惜他久病缠身,容貌也毁了。
所以小淦子刚才说那话时,就正像是大粉头夸耀自家正主那样得瑟。
“公主,我家殿下乏了, 先行回宫休息。”
一到亥时,小淦子便道,不等柏清清回他,搀扶起胥岁寒,从大殿后门出去了。
后面的宴会逐渐无聊乏味,还是同之前的宴会一般无二,柏清清算算时辰还早,心想自己要不也出去。坐着喝了好几口酒,有点晕乎乎,正好先吹吹夏风,清醒一下。
“秀儿,我先出去走走。”她起身,理了理衣服后摆,嫌那华服拖地碍脚,就直接脱下了最外层那件,只剩轻薄的纱衣。
秀儿惊呼出声,收了她的衣服,问:“公主,要不要我同你一起?”
“不用,我就是去吹风凉快一下。”她想了一下,嘱咐一句,“今夜我过了子时后晚些回来,你让海底捞他们在皇宫外,马车等我。”
她没有多加解释,便走出了大殿,留秀儿一人抱着她的衣服,秀儿知晓公主的举止一向不同常人,这般认真地告诉她,一定有比较重要的私事,也不便别人打扰。
柏清清漫步在大殿后的小道上,无意瞧见了贡得巴的身影,他走上台阶,和下台阶的西域那个商人正撞上了。
二人皆离席了小会儿,贡得巴装作没看见似的避开,而那西域来的人却偏拦着他。
“东胡使臣,真是难得一见。”西域商人吹了个唏嘘的口哨,嘲笑意味明了。
“走开。”贡得巴狠狠瞪了他一眼,推开他挡住的身体。
两个中年人就这么一推一挡,西域商人又道:“你们东胡想和大荣交好,西域也一样。所以,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攀附着大荣而苟存。”
“呵!我们同你们,是绝不一样的。我们公主远来和亲,不如你们,阿谀奉承,谄媚献伎,试图用美人勾住皇上。”贡得巴背手不屑。
西域人摇了摇手指,啧啧了好几声,说道:“你们和亲,不也献了女人,而我们也献了女人,说来说去我们还是一样的。不过,恐怕我们的舞姬,或许更有筹码。”他低头看着他,目光甚是怜悯他。
“强词夺理。”贡得巴不再理会他,侧了身走过去。
“你且看着,是你们东胡公主更有胜算,还是我西域歌姬更有胜算。”他吹了第二声口哨,滑稽的调子听起来很是轻蔑。
贡得巴脚步一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迅速问道:“我问你,你们西域,是不是有鸣长笛的军队?”
如今都未明白,到底是谁暗杀的公主,他心里已经排除了中原大荣的人,西域是他最怀疑的对象。
柏清清听了,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耐心地等西域商人回答。
但那商人却笑而不答,欠揍地道:“我是个商人,没有军队士兵,你说呢?再者西域小国众多,哪一个国想来害你们,也难以察出。”
说完他露出鄙薄的神情,哈哈大笑地走了。
贡得巴气得小八胡须都抖了,握紧拳头,回了大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