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泪洗面,脸憔悴不已:“嬷嬷,我只是……实在想念我那刚出生的孩子。他明明好端端地生下来,我都看见了……就这么夭折了。”
“我的孩子……呜呜。”传到柏清清耳中,是一段如泣如诉的呜咽,一个月前的打击,对做母亲的她伤害很深,小皇子鲜活的生命无故夭折,真是令人悲悯。
老嬷嬷抱上孙婕妤的肩,也跟着流泪,她无可奈何地叹息:“只要皇上宠爱你,孩子便可以再生。这都是命啊,娘娘。”
主仆二人哭在一起,哭声湮没在偌大的深宫里,被高墙红瓦阻隔,萦绕在兰香阁内。
柏清清受不了这种场景,用力吸回涨在眼眶的泪,忙转了个头,扫视兰香阁其余的角落。
目之所及处,都未见到那个老嬷嬷的身影,正当她放弃时,垂在空中的左脚被人使力一拽,她平衡不稳,就这么落在了兰香阁外。
“秀……!”她还未喊完,便落在一个人的怀里,抬眼一瞧,正是那日的老嬷嬷。
秀儿站在旁边,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竟然毫不费力地接住了公主!
这是什么诡异场景?!
柏清清也觉得甚是离谱,急忙从她身上跳下来,道:“谢谢嬷嬷。”
“公主可是在找我?”老嬷嬷沙哑地笑道,皱纹泛起。
“是。”她诚实回应。
“这里是嫔妃所住之地,人多眼杂,我们走几步再说话。”老嬷嬷看了一眼秀儿,示意她留步。
她和柏清清先走了,虽然驼背,但走得近便能发觉她步子十分轻巧。
果然,是假扮老人,柏清清凝眉。
她们到了一处废宫,枯叶埋地,荒凉萧索,年久失修的宫殿被风化得厉害,风一吹,门上的牌匾摇摇晃晃,挂不住似的。勉强可以从牌匾辨认出凌波轩三字。
“在宫中,这里是唯一绝对不会来人的地方。”声音骤然变成清亮的年轻女人的声音,她解释道。
柏清清惊讶,听音色,绝对不满三十五岁,老嬷嬷竟然如此年轻。
她笑着望她,道:“公主找我许久,我也已观察公主多日了。”
“你为什么观察我?”
“因为,我有事求于公主。”她说着,便长叹一声,“这件事,拖了好几年,都未成功,我想着无法,只能求您。”
有什么事,要求助于她呢?柏清清思疑:“什么事情?”
那女人准备好叙述,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与云念有关。他是……”
“哇——哇——”乌鸦粗劣嘶哑的声音陡然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她正要接下来说时,一个男声暴怒地呵斥:“什么晦气东西,在这乱叫!”
他音调极高,却听扑腾一声,似是黑乌鸦被赶着飞去了,他继续大声咒骂道:“以后别让我在宫中看到你,真倒霉!”
声音太清晰,旁边有宫里的人!
欲同柏清清说话的女子眉头一紧,警惕地看了周围,对她小声道:“此地有人,不宜久留,事情日后再说。”
“那什么时候说?”有关于云念,柏清清一下敏感起来。
“端午佳节,夜里子时,到此来见。”
说罢,她朝宫后的高墙攀走去,如壁虎般灵活爬过墙头,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好功夫!柏清清忍不住赞叹,难怪那日在太医院,她消失得如此之快。
第23章 端午 殿下好着呢
柏清清出了荒凉的凌波轩,未走几步,便恰巧在路的转弯处碰见了胥岁寒宫中的小太监。
“公主,真巧啊。”他对她行礼,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不知公主还没出宫。”
她心虚地寒暄道:“随便逛逛,皇宫这么大,刚才走迷路了。公公每日照顾十三皇子,辛苦了。”
“这是奴才的本分职责。奴才叫小淦子,公主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他道。
干?淦?
“哪个字?”她问。
他拿脚在地上比划了几下,柏清清懂了,真的是淦了!
“好名字,谁给你取的?”
“回公主,是殿下取的。”他话说得略带骄傲,“皇宫复杂,还是让奴才带你出宫吧?”
“好好。”柏清清答应着,心想这个小淦子,要是知道在现代“淦”这个字被赋予了新意义,一定不会如此开心,他家殿下给他取了这么个好名字的。
她在皇宫另一个道上碰回了秀儿,回忆老嬷嬷的约定,偷偷数着手指头,算端午节的日子。
也不过一周之后的事情了,她感慨,日子过得可真快,她到这儿,已经四月有余了……
“殿下。”
小淦子回了十三皇子的宫,跪下来禀报:“公主被顾家的那女暗探带到了凌波轩。”
“果然是她。”胥岁寒微微抬了眼,一捻扇柄,展开了白色折扇,示意他继续说。
“她有求于公主,奴才料想着她要把公主搅和进去,便在她要开口说时,学了几声乌鸦叫,赶走了她。”
胥岁寒摇了摇扇子,轻笑:“做得很好。”
小淦子受到一句夸赞,心下有些飘飘然,他又道:“不过,殿下,她和公主约定端午夜子时在那里相见。”
他不仅会模仿动物叫声的口技,还能听到极小的声音,向来机敏,这一次,也不会听错。
“是吗?”胥岁寒的眼眸似琥珀,略微上扬,噙着狡猾的笑,他饶有趣味地道,“那就看她,能否见这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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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荣朝廷端午晚宴的帖子已经下来了。”贡得巴拿着一张烫金红贴,递给了柏清清。
“又有宴会啊?”她嘀咕着,大荣的老皇帝,平日里上朝治国能力平庸,搞宴会这些烧钱事情倒是不少……
“到时候,公主记得出席,会安排你与三皇子同座。”
她立即摆手,想要拒绝:“使臣,不必了……我都,还没过门呢。”
“这无妨的,你们已经订亲,何况我们东胡不讲究这些礼俗。”他抚摸了唇边的小八胡子,若有所思地笑道。
这是让全天下都知道,她一个东胡公主,从前爱沈襄煜爱得要死,现在却对又病又丑的十三皇子情根深种。她这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的疯批。
“公主,无需考虑过多,你和十三皇子的事,人人皆知,没有什么好掩饰隐藏的。”贡得巴安慰道。
的确不用掩饰……她在春猎时,一时戏精上身,搞了一出非他不嫁的姿态。现在的柏清清,很是后悔,寻思着大荣有没有类似黄河的母亲河,让她跳下去洗洗……
浴兰节那日,京都家家户户的门上挂菖蒲、艾草,孩童佩戴上驱瘟的香囊,龙舟行于江南水中,大荣短暂地呈现出一派祥和。
柏清清酉时便跟随使臣进了皇宫,穿着拖地的华服,步履艰难。她为显示庄重,略施粉黛,一番捯饬下来,深觉古人的打扮化妆繁琐,完全不如现代便利。
晚宴如期而至,一群王孙贵族气派出场,相互寒暄。使臣同龙椅上的皇帝以及文武大臣们吹起了贵国的彩虹屁,两方政客其乐融融,和谐地达成友好一致。
柏清清进大殿前便瞅见了冉沈二人,冉漪月不愧为大家闺秀,端庄典雅,举止投足间体现世家小姐的大气;沈襄煜面如冠玉、英俊倜傥,墨蓝华服着在他身上与他相得益彰。二人一个坐东南角,一个坐西北方,却是极其亮眼,不得不令人侧目。
柏清清同他们二人隔空打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等到大太监宣布晚宴开始后,十三皇子才被小淦子搀扶着,坐在她身旁了。
胥岁寒只穿了件素淡的白衫,脸上的罩纱也是白色的。
从头到脚都是白的,柏清清瞟了好几眼,一瞬间却不知不觉想起了明月。
想起他惯会挑逗、诱惑的笑脸,她猛地直摇头,试图把他的影子从脑中摇散。
这一动作使她正巧和坐在对面的贡得巴对上眼神,他鼓励她去和胥岁寒多交流交流。
她接收到了眼神,立马侧头,微笑出口:“殿下几日未见,能出寝宫,病好了很多吧?”
“嗯,殿下好着呢。”小淦子答道。
柏清清:“……”
贡得巴咳嗽一声,再次眨眼,示意她继续增进交流,柏清清怀疑使臣为培养他们婚前情感激动上头,连眼皮抽搐了。
她便又侧头对着胥岁寒笑道:“我同殿下订婚这么久了,都不知殿下年岁呢?”
“已过弱冠了,殿下年轻着。”小淦子替他接道。
“那殿下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呢?”她再问。
“殿下一般都在榻上睡觉。”小淦子再接道。
柏清清:“……”敢情,自己是和小淦子聊天啊,夹在中间的胥岁寒犹如一座玉观音像,坐姿端正,只差拿一根杨柳枝了。
“那殿下还有什么其他喜好吗?”她直接转向小淦子问道。
“公主,朝着殿下谈吧。”小淦子道,“殿下他不聋,也不瞎,更不是个哑巴。”
那就是装聋作瞎,又扮哑巴!柏清清强忍着怒意,没关系,谁让她关爱残障人士呢!
“赐雄黄酒。”大太监在龙椅边高喊道。端午饮雄黄酒,古语有言:“饮了雄黄酒,病魔都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