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呢?”她问。
霁月淡淡一笑:“今早上发热,许是受了风寒,怕过病气给殿下,告假了。”
“流云,将我的风寒药拿几贴出来。”
霁月皱眉:“小小奴婢,怎敢收殿下的药。”
芙笙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赏你们的,只能在关键时候分你们几帖药了。”
她烦恼地用筷子戳开面前粗糙的面茧,狠狠咬下一口。
昨晚上那圣旨,江家定也接到了。
本以为这辈子她不提,便能逃过,如今可如何是好。
江祁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可不信上辈子,他是在边疆吃错蘑菇魔怔了才对她下的毒手。
“殿下,”霁月恭敬走近,“贤妃娘娘差人来,请殿下午后往琉璃殿一叙。”
竟这么快就来了。
芙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如今后宫里叫得上名号的,也就秦贵妃和林贤妃。皇后之位自元皇后逝后,空虚已久,后宫裁夺之权,平均分派在秦贵妃和林贤妃手中。
相比秦贵妃,林贤妃可是个温温软软的性子,她与秦贵妃是老对头了。
林家外戚在朝中势力不可小觑,林贤妃生有大皇兄,江瘪三又是大皇兄的党人。
昨日秦贵妃吹了耳边风,赐婚的圣旨一下,林贤妃那儿怕是炸开了锅。
“霁月,我昨日不小心受伤了,还要麻烦你午后背我去了。”
“是。”
午后,正逢叶裴瑜来把脉。他将与倾送来的翠瓶心药研究一番,竟惊奇发现此药的药效果真比自己所研究出的好上几倍。
“制作此药者,定是高人。”他笃定说。
待叶裴瑜走后,芙笙方换上一身浅浅水红色的香云纱裙,同霁月前往琉璃殿。
由霁月背着,穿梭御花园,远远地便能真切得见琉璃殿的琉璃翠瓦,在阳光下闪出诡异的绿光,芙笙瞧着顶不吉利。
二人走了许久,霁月的呼吸竟十分平稳。
“霁月,你是不是会武功。”
“会一些,仅能防身罢了。”
芙笙点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清风与霁月并非寻常的宫女。
“我若像你一般体健就好了。”
“殿下若想,霁月可教殿下一些拳脚功夫。”
“好!”
“嘘,殿下,有人来了。”霁月忽停下,机敏地放轻声音。
不远的横栏处,一翩翩儿郎正信步逼面而来。
真真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碰头。
“江祁怎么会在御花园?”芙笙见了鬼似的,将头深深迈入霁月的肩下。
“如今河清海晏,江山稳固,江将军身兼数职,在京统领大内侍卫,身任禁军首领,皇宫来去自如。”
左右瞧瞧没可避退的路,她轻咳一声,只得从霁月身上下来,低头走过去。
本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却见江祁微一瞥,目光便钉在她身上似的,抠都抠不下来。
“江祁见过三公主。”
这家伙,竟然向她行礼?
芙笙讶异地杏眸瞪圆了回望他,要知道上辈子,就算陛下赐婚后二人见面,他也未曾向她行礼。
“江将军请起,芙笙有名无分,无需多礼。”
“公主与江祁云泥之别,偶遇殿下,是江祁之幸。”
云、泥、之、别?
她眯眼细细打量他,反复确认他真的是那个江瘪三,怀疑他今天吃多了糯米,脑子被糊了:“江将军,您……没事儿吧?”
只见江祁锁眉,望着她因常年被病所扰,略显殷红憔悴的眼下,又对上她那光下淡如琥珀的眸子,竟不禁轻咳一声。
二人不知,重重花树遮掩的御花园碧水湖内,有一小亭。
此时,一身着玄衣之人,正端一小杯茶坐于亭中。他余光略过争奇斗艳的花瓣,停在小径内正在交谈的二人面上。
女子的精气神好了许多,远远望去,青丝润翡翠,耳坠明月珰。今日的阳光太过亮烈,竟要把她照透了似的,隐隐约约,像是要消失般。
男子则面色微红,也算风流倜傥。
二人对视,好似竖了道屏风,将他人统统隔离。
他不喜欢这种氛围。
“舅父在看什么?”对面的二皇子乖巧静坐,他今日特请舅父来御花园赏景喝茶下棋,见他如此心不在焉,不免寻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听他阴沉道:“洪业,我们请江将军一同来喝茶如何?”
与此同时,小石路上的江祁此时正哽住话头,眼神躲闪:“三公主往何处去?据闻三公主体弱,务必保重身子,少吹风罢。”
哦,保重身子?你好意思说喔。
芙笙只当他今早起来吃错了药,勉强压下想随地抽出一根树枝戳死他的心,挤出一个还算嫣然的笑:“多谢江将军关心,我闷得慌,只是出来散散心。”
散心?
“既如此,那江某……”护送公主如何?
“江将军!”
不知从哪儿闪出一个小厮,他哼哧哼哧跑过来,朝二人行礼毕,便一脚横在二人中间:“江将军,我家王爷与二殿下邀您往碧水亭喝茶。”
一眼认出小厮,江祁慌忙道:“下官这便前往。”
他抱歉地朝芙笙行了礼,便匆匆跟随小厮离开,留芙笙呆愣愣站在一边,茫然地拢了拢外裳:哪个王爷?
新月除了大皇子已被封王、自立府邸外,异姓王屈指可数。
她顺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望去,却被一片花丛遮挡,看不清碧水湖面貌。
早已偏离了路线,芙笙却执着地偏头眺望。
她踏上绿草,施施然边探头边向树丛中走去,撩开几枝满香栀子,睁大杏眸望向湖中。
偌大的碧水湖中心,有一小亭,她目力不及,瞧不清亭中之人的面貌。两人中,有一人身着紫色长袍,还有一人一身玄衣。
亭后长廊上站有许多护卫,甚是威严。
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玄衣之人默默转过脸去,面向另一面湖心,再不偏头。
“殿下,我们走吧。”霁月戳戳她的肩。
芙笙眺了半天也看不出是谁,只能三步一回头,不舍又好奇的模样。
“……好傻。”少年盯着湖中的锦鲤,微不可闻地呢喃一句,耳尖却红了起来。
他竟这么怕见她,一想到要以此身份与她碰面,心里竟抖得慌。
“王爷,二殿下,江将军到了。”
“下官拜见萧王,拜见二殿下。”
少年扭过头,吐出寒冰般,沉声道:“江将军,坐,二殿下请你喝杯茶。”
第5章 臆想可能是种病,得治 臆想可能是种病……
一盏茶的功夫,芙笙方来到琉璃宫。
因林贤妃前日得了风寒,琉璃殿内熏有浓郁的零陵香,还算舒适。
她前脚刚踏入殿内,林贤妃便免了芙笙的礼,还差人端来把上好的檀木椅赐座。
芙笙就坐,方瞥见一身着锦衣的少女懒洋洋趴在林贤妃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她,盯得她犯悚。
“据闻今儿一早,萧元哥哥就上疏参了秦氏外侄儿一本,牵连数人,父皇连降其三级。午时秦氏去求情,都被父皇拒而不见了。不知,这是否暗示,他已向我们靠拢了?”少女无视芙笙,顺手摸了摸林贤妃怀里猫儿的毛头。
萧、元、哥、哥?
芙笙微不可见地瘪瘪嘴,低头提起耳朵,假装不在意地捞起一旁的绿茶轻抿一口。
站在她后方的霁月敛目,头压得低低的。
“萧王之姊是你三皇兄的生母,不得无礼,需得唤一声‘舅父’。”林贤妃轻抚手中猫儿,别别下巴,“蓁宜,还不快向你三姐姐问好。”
闻言,少女方慵懒地转过头来,眼里散出的不屑倾了芙笙一脑袋。
“祝芙笙?”她直唤道。
芙笙礼貌莞尔:“四皇妹。”
四公主祝蓁宜与芙笙同年,仅比她小了七天。
即便秦贵妃风头无量,林贤妃依然能从她那儿分得一碗羹,可见圣宠之盛,手腕之高明。又因大皇兄是个人尽皆知的宠妹妹的狂人,故祝蓁宜与芙笙过的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上辈子,祝蓁宜就娇气又闹腾,且很会装模作样,若能上戏台子,铁定是个红角儿。
祝蓁宜此刻方不情愿地起身,昂首挺胸,自认端庄地迈下玉阶。
不可一世的模样,像极了晨起打鸣的公鸡。
许是熏了太浓烈的栀子香,她走来时,与店内的零陵香混合,竟冲得芙笙有些头晕。
毫不避讳地从头至踵将芙笙打量了个遍,祝蓁宜捂唇嗤笑一声。
对没地位又没靠山的人,她真真是演都懒得演:“浪费了寮云院那块匾。”
“蓁宜,”林贤妃嗔怪道,“一个废院子,有什么可说的,勿要坏了姐妹和气。”
“是,一个贴着冷宫的废院子罢了,送给本宫,本宫都嫌弃。”
匾?
一块匾,值得你如此尖酸?
芙笙淡定地端起茶,却听祝蓁宜一字一句,毒汁四溅:“听闻皇姐的病一直没起色,皇姐一个人受着也就罢了,只可惜叶太医少年天才,被拖了后腿。”
“蓁宜,莫要胡言。”林贤妃停下逗猫的手,眼中未有丝毫歉意,“蓁宜这孩子,从来口无遮拦的,性子直罢了,芙笙莫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