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曾将军。”
荷包小小的,上面的绣法却独特又熟悉:“曾将军……你会帮夷则哥哥吗?”
对方点点头,给她一点安心:“你若答应我绝不参与其中,我便助皇太孙一臂之力。”
又是切莫参与其中。
自始至终,芙笙都在整件事周围徘徊,一旦她想出点力,大家便纷纷从外围将她挤兑出去。
可这种被众人关怀的感觉,她上辈子从没感受过。
“好,我答应你。”
芙笙抬起头,望着那轮明月,眸中水泽熠熠。
夜,月色浓酽,平添了几分诡秘。
杳窈背靠暗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来了。”
咚咚咚!
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立于窗口的萧元收回望月的视线,将玄衣外套的袖子穿上,顺手带起小窗。
“放她出来。”
杳窈依言打开小门,一个浑身是灰的狼狈女子艰难爬出来,泪痕干在满是污垢的脸上。
从黑暗中爬回来,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力气。
“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杳淑呛了她一句。
下意识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杳云裳晃晃悠悠站起,幽怨地望着萧元:“我告诉你药方,你放我走。”
“可。”
她哽咽了两三下,缓缓报出药名与棵树。
每报一味,她均要停顿思索一番,直到报完十五味药材。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屏风后,忽传来一阵轻笑,叶裴瑜温柔的声音此刻听着也十分尖锐:“公主殿下,师父的药方向来喜欢凑个二八一六的好数,你是不是,还藏了一味。”
杳云裳脸色一黑,被杳淑一掌拍中胸口,直直往后倒去,一个踉跄摔入密道:“我说,我说!”
众人噤声。
萧元转过头,淋淡淡的月光,面色沉着冷静,漠然无情。
“我大发慈悲提醒你,你若敢骗我们,也走不了。”杳淑提醒道。
杳云裳瞪向叶裴瑜,一字一顿:“北域的炎草根。”
叶裴瑜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眉心倏然折起,兀自喃喃:“炎草根……”
萧元手轻挥。
杳淑一捞,将杳云裳带下去:“等明日确认药方无误,再放你走。”
无视杳云裳楚楚可怜的哀求,他问叶裴瑜:“炎草根是何物?”
活了三世,尚且没听过这样的物什。
叶裴瑜于脑内暴风般搜索,终在记忆的角落觅得一丝痕迹:“炎草根是炎草的根部。这味草平平无奇,生在北域冰川之巅,根深入冰层仅作取水之用。药用价值不高,且难以获得,故没什么药书记载。”
“嗯,”萧元点点头,轻叹口气,“先将其他十五味凑齐试试。”
叶裴瑜垂首,望着炎草根三个字,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第30章 完结
翌日一早, 萧元便毫无预兆得离开了。
待芙笙回来,哪里还能寻得他的踪影。
唯有叶裴瑜眉头紧皱,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他去摘炎草根了。”
芙笙一愣:什么是炎草根。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 叶裴瑜思忖一番,艰难道:“于北山之巅……”
马车辚辚行驶, 芙笙拖着一副病身, 不顾众人的反对也要往北边去。杳窈执意跟随, 与流云一同照顾她。
“芙笙……”杳窈淡淡看着她,芙笙却毫无心思, 眉眼可见的忧虑之深。
北山之巅是何等凶险的地方, 一年到头都被大雪掩埋,哪怕套上两层棉衣,也不见得能捂出什么暖气来。
她秀眉蹙蹙, 好不容易好些的身子骨有因思虑过多柔弱起来。
北风猎猎,萧元身着一身保暖又利于行动的黑衣, 正攀爬在雪山之巅。
他手中缠着勾爪,斗腕一掷,挂在石头缝间往上攀爬。
他的眉目被鹅毛大雪擦过, 头发上结了细细的冰花。
执念了三辈子, 为的不就是那星星点点的渺茫希望么, 如今他攥住了这一点,便偏要抓住不放。
他想起第二世的时候,他披甲执锐, 为了她踏破铁骑打下江山。
那天她嫁衣如火, 掩映在滔天的火蛇中。
两次,她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去的。
他不能容忍再有第三次。
他勉力攀爬,崖下的阿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抖如筛糠,嘴里不停得念叨:“我的祖宗啊,这下可如何是好……”
大风无情地刮在他脸上,像刀割。
阿星告爷爷告奶奶,把四方神都请了一边,求他们保佑萧元的平安。
火红的炎草生长在山崖之间,几十年难见一株。萧元磕磕绊绊,跌了又爬,好不容易攀上了断壁残垣。
他粗喘一口气,冷风灌入喉咙里,冻得他发不出声音。
他冻紫了的手藏在厚重的袖子里,迎风上前,于小平台上暂歇片刻。
“阿元,不知这山川究竟有多美。”她曾在冬日抱着暖炉挨着炭火,手里攥着一根毛笔,以与倾之名续写那本莫须有的游记,“我好想看看啊……”
“待你好了,我一定带你去。”莽撞的少年人嬉笑一声,指着她笔下的高山,“高山之上不仅没有你说的那么绿植茂盛,还全是雪呢。”
“啊?”芙笙一愣,朝着窗外出神,“全是雪……”
高山之上,全是雪。
萧元的眼皮子渐渐重了起来,他眼睛微微一觑,只降下一点,便仿佛再也抬不起来似得。
倏然,他瞟到一抹鲜红。
它支撑着他掀开沉重的眼皮,艰难得站起来。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雪花,僵硬无力的手指握上一颗石头,继续向上攀爬。
还差一点点……
他紧咬牙关,五指尽力往前伸,去够那颗雪色中的鲜红。
指腹轻轻触到带刺的叶片,他袖中暗藏的刀刃闪现,一点一点刨根。
倏然,一阵风雪吹来,萧元一个不支,生生往下坠去。他手一捞,将那炎草□□,手脚并用,紧紧扒住山上的岩块。
指尖的血流出来,很快便凝固在后背上,萧元狠狠一咬牙,一点一点落下去。
阿星越等越煎熬,度秒如年。
头顶倏然飘来一阵风,他抬头一看,一黑色的人影竟普扑通一声落下。
“王爷!”
萧元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在梦里,芙笙康健,他也不是什么反叛军,更不是什么摄政王。
她们隐居山林,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虽清苦,但总有意趣。
芙笙面若芙蓉,朝他微微一笑,轻轻唤他一声阿元。
萧元扬起的唇角始终没能落下。
冥冥之中,他听到了芙笙的叫唤,一声一声,颇有几分哭腔。
他倏然明白了,这只是个梦罢了。
打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间,萧元竟见到了芙笙那苍白的巴掌大的小脸。
她泪如雨下,轻轻抱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脸边:“他好冷啊,大夫我求你了,救救他……”
萧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握住芙笙的手,待她泪眼婆娑地看过来,启唇想说什么,却有说不出口。
芙笙白皙的耳朵贴上,轻声问他:“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炎……”
“炎草根吗?”芙笙点点头,“叶太医已经拿去制药了……”
萧元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越发紧了,因发不出声,只用唇语道:“你我若痊愈……相伴天涯……”
芙笙的泪如汹涌的浪,瞬间决堤。
她点点头,把小脸埋在萧元的胸口。
后来有传言,摄政王萧元在北山遇难而亡。
大皇子二皇子为争夺皇位手足相残,谁知纨绔无畏的三皇子渔翁得利,最后一箭双雕定了大局。
三皇子上位的第二年,春风和煦。
芙笙于阳光下漫步,她方从京城出来,踏上一地萃绿。
她回过头,朝树荫下的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轻唤了一声:“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