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司徒显然还沉浸在今日发生的闹剧中,“臣敬重左氏一门皆为忠烈护国之人,但如今他们怎能不顾阿氓之意志。”
左氏阿氓,不过是这宗族中最为不起眼的存在,生母是浣衣女,生父也仅仅是个不成器的庶子。而今左仲卿一死,左氏老者们收到赵政送去的秘宝后,竟然前思后想,将视线放在了这么个小孩子身上。
大司徒对阿氓极为看重,破格带在身边好些年。自己一朝一夕辛苦培养出的人,如今有被生夺的势头,大司徒今早便和左氏派来的人大吵一架,孩子暂时被带了回去。耐不过人家有宗门血缘,他站不住理,登时转头来宫里告状。
赵政屈指轻敲着书案,凝神道:“此事于情,寡人应顺左氏之意。”
天纲伦常,秦国讲究孝道,双亲之意不可逆,左氏阿氓回去无错。于理,继任宗门高位,也不是坏事,荣华富贵,家族兴旺系于一身,比一个小小弟子,更有前途。
“大王,”大司徒急了,拱手道,“大王是不知,如今让他回去继任,和让他去死无甚分别!”
“哦?”赵政抬眼。
“左氏一门,但凡任继之人,均是短寿,年纪轻轻便会夭亡。大王,阿氓之才,在于笔下纵横,是我工造不可或缺之人,臣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回去送死?!”
赵政对左氏秘辛略有耳闻,就他知的,左伯渊和左仲卿,皆是壮年横死。再往前推,好似真是这般。此种诡异,不免让有心之人多想。
“大王,而今吾等队伍之中,已堪近成熟,不日即可启程往各地测绘舆图。若是贸然将阿氓抽走,此事受到牵扯,必然又要推迟一年半载。臣等得,秦国等不了啊!”
大司徒早年是学儒出身,一张嘴横扫六国辩士,看不惯的便是直言反击。要不是左氏门风强悍,直接让人来抢,只靠口头之争,还真说不过他。
赵政深了解他的特性,看来左氏阿氓确实真有其才。假使不给大司徒把人要回来,往后想必......
他视线微转,放在一边垂头默不作声的赵高身上。大司徒目光如炬,霎时懂了大王这番明晃晃的要挟。
赵高不曾翻阅赵政书案上的公文,要是她稍微用些心思看一看,便能在其中找到不少大司徒递上来的谏言。要么是,身为君王,当要繁衍后嗣,充盈后宫,切勿私宠一人,自遮双目。要么是怒斥朝中有人惑媚君主,有碍我王清名的治罪书。
其中所有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两人视线对峙,两方拉锯,谁也不肯认输。最终,还是大司徒惶然舒气,低头复而道:“大王之恩,臣莫不敢望。”
赵政满意浅笑,“大司徒客气,大司徒为我大秦不舍放过一个人才,应是寡人对君言谢。”
“臣,”大司徒瞪了眼赵高,“臣只愿大王能早日绵延子嗣,才不枉这千秋基业。”
赵高莫名一怔,两人怎么话题跳脱到子嗣上来了?她悄悄觑向赵政,对方冲她意味深长笑了笑。
得了赵政的准信,大司徒侧身对她道:“不如我陪赵侍郎一道走走吧。”
好了,赵高微哂,大司徒这枪口终于正面冲她了。
赵政倏尔道:“宫中廊道复杂,寡人让尉仲送你二人一程。”
大司徒看着那位护犊子的大王,自己不过想敲打敲打赵高,大王这就不舍得了?
“臣叩谢大王。”
跟就跟吧,他浑然不在意,就是大王跟着,这话他也要说。
赵高清晰闻到了空气中乍然蹿出的火.药味,她和大司徒一路并行,尉仲不远不近跟在后头,耳朵伸得老长。
“赵侍郎如今年岁渐壮,府上还不急着于君相看中眼的女公子?”
“多谢大司徒关心,秦一日不收伏齐国,我又怎能有心思于私事上。”
“是吗?大王有了赵侍郎这般肱骨,还有何可担忧的?”
“大司徒谬赞。”
“只是,而今大王正盛,若是迟迟不见后嗣,且不说朝中,我秦国万民都无法入眠。人心浮动,我大秦之基业,如何能得万世安稳?”
“.....司徒,说的是。”
“赵侍郎,”大司徒站在宫门处,“君上任以来,为国分忧,为民分忧,如今为何不能为大王分忧。”
赵高脸上一僵。
“若赵侍郎能劝谏大王,绵延后嗣,吾等必将铭记于心,永世拜谢。”
话落,大司徒拱手,正正躬身。
赵高忙道,使不得。
他深深看着赵高,摆摆头,转身便走。
赵高回到工署,目光扫过满满当当的屋内。大司徒的话,从他本人立场来说,并无不妥,甚至还可让人好好夸赞一番。刚直不阿,绝不谄媚,没指着人鼻子骂就算客气。
不过当事人换成自己,心里还是存了点气。莫名其妙将自己混成了个佞臣式的人物,她收了收下巴,看来不是做了好事便是好人。
到了夜幕垂落时,她别过众人,出了工署,尉仲双手交叠在门外恭敬站着。见她来了,忙掀开车帘,里头无人。
她坐在马车内,挑起帘子眯眼看了看漆黑的四周,怎么到了密林?
一刻后,尉仲在外道:“请先生落地。”
赵高灵巧跳下,环顾周身,缓缓流动的宽河之上停着一叶船坞。赵政站在船头,伸手递给她,“过来。”
她借力跳到船头,抬眼在看时,尉仲的人影子都没了。
两人坐在舱内,透过窗棂仰望璀璨的星空。
“今日赏月,怕有些不是时候。”她指着仅留个残边的月儿,倏然耳边微热,脚踝处一紧。
一只手握着她脚踝,轻轻蹭弄,赵政哑声道:“我何时要赏月。今日你应了大司嘱咐你的,总得要践诺。”
第79章 解密
船坞内仅有一豆烛光, 落在角落。赵政躬身吹灭,手顺着木板一抓,一条锦带便拽在手中。赵高只感到脚腕略仅紧, 人便在他掌控中倒在厚毯上。他从中倾身下来,带着强烈的侵占之意。
他捉过她的手放在腰上, “帮我。”
衣裳层层堆叠至身侧, 赵政吻过她的睫毛, 手指徐徐往下,挑衣而入。
“这里荒寂, ”他柔声抚慰, 手上却作恶似的逗弄得人频频失神, “赵侍郎,今夜,我可能听你好好哭上一回?”
一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为他哭起来是何种模样?他光是想想,便已身下滚烫。
如雪花般的吻痕密集显露, 赵高不敌他刻意穿云破垒,水骨山隆早便是峰头渐立,洞口云浓。
待赵政真正入阵, 狠厉挞伐, 她心下惶然,立时春雨簌簌, 丢盔弃甲。
山里烟云雾波,万物寂然噤声。便只闻山河水波撞撞,一声细细的呜咽倏尔逃出,那哭声忽强忽弱,毫无节律。细细听, 还有破碎的讨饶,羞煞的请求。
赵政夺目的眸光在墨色的夜里,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精确捕捉她身上每一次的反应和变化。
赵高仰着脖颈,身上微沉,她拿手捂住脸,且畏且羞。那一刻,犹如漫天星河中有万千浮游乍然涌出,争先恐后游弋于细窄的银河间,全数对着最后的山峦小洞迸发。
一宵甚长,她被放过时,面颊上还带着泪痕。赵政从后抱住她,轻轻吻去那层水意。二人蜷缩在一处,足下湿溶一片,压根无法挺直四肢。
“不哭了?”赵政凑到她脸侧,悄声问。
赵高手上在他小臂用力一掐,轻哼一声。
“嘶。”他故意叫痛,腿上使力。
“你,”赵高转脸惊颤看他,,“你还不歇!”尾音几乎飘到山那头去。
“嗯?”赵政佯装不懂,半抱起她,跪而就之。
赵高目瞪口呆,“我,我累。”
他低头吻她的嘴角,强势柔声道:“好,我自当服侍夫人。”
赵高第一次觉得不该信他,第二日醒来时,险些误以为自己全身失去了知觉。偏过脸看赵政,他自然在她发顶轻蹭,手臂有力将人带回怀中。
船坞外,尉仲早着人备好了洗浴用的行头,他算是摸出点道道了。大王和先生是当日之事当日毕,就没见过两人为了何事各自各自憋闷生气的时候。
他这干事的人,只需要大王出手,便能立即紧随其后,办稳接下的事。
马车载着两人回了咸阳宫,晌午方过,战报传来,齐国内讧,全线溃败。刚拿到这捷报,寺人来禀,说是从蜀地回来的墨家弟子现在已到了咸阳。
赵高很想立即出宫去与赵成一家见上一面,只是昨夜太过荒唐,有些见不得人。现在唯有待在这章台宫里,待印迹消失才能出宫。
在窗边站上数刻,赵政取了冠冕进来,将手里的漆盒递给她。
“看来,这漆盒的机巧,还真得等你来解。”
赵高看着漆盒,“大王怎么同左氏交待的?”
赵政自背后抱住她,“当然是‘借’来的。”
不过是连吓带骗的借,左氏老夫人似乎病了,族里那些人见势反水,现在左氏人心涣散,和兵败的齐国差不离。赵政未费多大力气,这盒子便借来了。
“我试过几次,不过徒劳无功,”她老实道,“这漆盒或许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