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诈尸似的瞪大眼睛。
那宽大的手如涂了胶水,黏在她脸上便不动了。她垂下眼眸,盯着这只比女人还要秀丽的手,毫不犹豫扒开。
稍稍侧过脸,即使视物还是重影,却完全不影响她确认身边躺了谁。
一个美艳公子,连话都不曾说,但发生过矛盾的人,成蛟。他看着可能也不太好受,剑眉紧蹙,手胡乱抓着床褥。
赵高此番稀碎的脑袋,想不透幕后人把他俩凑一块的目的。她现在忽然觉得口渴,嗓子冒烟似的,熏得慌。她捏紧脸颊,继而用力拍了拍。
身边人轻啧一声,不耐地连手带腿一揽,将她卷到怀里。
赵高:我和他是不是被灌了哔-------药?
许是怀里人味道不对,成蛟挣扎着睁开眼,愣愣盯着她。一双含水瞳氤氲迷蒙,不似凡人。
他估摸着是被自己怀里的“男人”吓个够呛,傻呆呆看了半晌。
赵高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他,平日都是惊鸿几瞥。他和赵政是全然不同的两类长相,成蛟眼尾斜飞,浓睫点缀之下,眸似碧海水波,下颌线也更柔和。
赵高或许是喂过药的缘故,看着他微微耸出的喉结,跟着咽下口水。
“公子,”她哑着嗓音道,“你我遭人构陷,现在。”
“嘘。”成蛟拿手捂住她的嘴,下巴点点屋外。
突然附上的热度使人头皮一紧,脑子里那根弦嗡嗡弹响。赵高迟缓摆头,房门处吱呀作响,有人进来了。
侧躺的成蛟忽而扯过寝衣盖住二人,将头埋在她颈窝,恶狠狠道:“闭眼。”
那人并未走近漆床,径直在房门处望着上头滚作一团的两人,无声冷笑。
成蛟余光见那人还不走,轻吟一声,寝衣之上便是波浪起伏。
“嘭。”房门紧紧关上。
赵高露出头,小口喘气,胸口急促上下。
成蛟比她好不了多少,又有方才轻蹭挑头,拱在她颈侧的脸颊,烫如烈火。听到人走远,他僵在上方,忍着呈待喷发的躁欲,倒在床侧。
这药药力猛劲,身体几乎不受大脑控制。无论是汉哀帝服用的慎恤胶,还是五石散或现代某些药物,很多都是致.幻.剂在作怪,并非真要巫山云.雨才可解。
赵高软着的手臂使力撑起上身,觑到几步外的陶盘,扶着墙壁踉踉跄跄走上前。一手撕扯下幔帐上一角裹起陶盘,奋力举起一蟠螭纹高柄豆砸下去。
幔帐内的陶盘碎裂成数块,赵高取出一块,咬着牙就着掌心割下去。
赵高是个怕疼的人,为让脑袋清醒,这一割下手稍重。血流沿着掌纹蜿蜒而下,她咝一声,哆嗦着取了块帕子止血。感官上的刺激,确实转移了药力的挥发。
她捡起一块碎片,摇摇晃晃走到床边,递给成蛟,“公子若是难受,可用此法。”
成蛟半坐起身,衣襟大敞,面上犹疑接过碎片。
赵高虚脱,浑身乏力半伏于漆床,额上大汗淋漓。思想在现实的手疼和虚幻的燥热里反复拉扯。
眼见成蛟刚划出一道深印,涌出血珠,房门咣当震天一响,被人一脚破开。
疾步进来的人环视一圈,视线定在这头衣裳不整的二人间,双目暗赤。
“大王!”赵高支起脑袋。
赵政大步一迈,拾起官服,抽出寝衣从头遮住她,打横抱起这软绵绵的人。斜瞄一眼自成风流的成蛟,对外道:“尉仲,公子府此刻起,一人也不许出去!”
赵高略惊,自己在成蛟府上?
寝衣挡住她的视线,看不清外面是何情形。赵政抱着她出府后上了马车,拥在怀中扒出她呼吸不畅的脑袋。
赵高好不容易警醒些的大脑一闷一捂,热汗频出,差些跟着缺氧,“那人可能已离开公子府中了。”
她声音娇柔,一脸绯红,逐一种种,都像是让人喂了什么腌渍药汁才有的表现。赵政紧搂着她,声音嘶哑,“跑了又如何,成蛟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
赵高尴尬想避开,如同没了骨头似的硬是挣不脱他的钳制。
马车赶得飞快,赵政心急如焚带她回到寝殿。将她放在漆床上,拿下寝衣,抓着她受伤的手取下帕子。回身找了止血药重新为她包扎,动作小心,她说怎么抹药便怎么抹药。
包好伤口,赵高眼前闯入一张放大的脸,“大王,再帮我。”
“好,”他眸光深沉,一边说,一边欺身上来,“你莫急,我必顾着你,让你舒服些。”
赵高瞬时头大如斗,双肘抵开他,忙道:“大王不用做此牺牲,臣要点冰便可了。”
“你又来骗我?”赵政眼神暗暗,握住她的脚踝,拖到身.下。
被灌了这种药,男子都受不住,何况她?
“你担心何事?后宫中人,大可不必在意,”他低下头,“无人及你。”
赵高真是服了这位动不动就吐露情话的君王,手掌五指大开,就在他触到自己时,抵在他脸上,“大王,此药对身体有损,服药后行此事更是不利。若是用冰......”
她三言两语解释完,最后轻声道:“大王,求你了。”
赵高并非无的放矢,就是这求他的神情,哀婉羞愤,太令人浮想联翩。他手上一滞,唇扫过她掌心。赵高咬住下唇,指尖瑟缩,立马收回手。
“你不用求我,”赵政为她合上散开的衣襟,拉过寝衣,“我说过,不会迫你。”
话到此处,赵政深深望着她,怜惜的抚开她缠在脸上的发丝,接着起身对殿外唤人。
“呼--------”
赵高从冰水里拎出自己,刺骨的寒意击退火焰焚烧的躁动,全身一抖。她的意识登时像让人在混沌中一斧头劈开,彻底恢复清明。
她抖索着双肩出了浴桶,拭干后迅速穿衣,围坐在火炉边。湿发蒸出的热气,幽幽升起。
婢女听到她唤人,端来她为自己开的汤药。赵高两口喝下去,通体舒畅,终于有了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赵政耐心甚好,手里的公文看了半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瞄向内殿,婢女来往几回,他不安问了数遍。得知她现已无恙,长长吁气。
第58章 攻赵
赵高一夜折腾下来, 身体疲乏困顿不说,还得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在赵政寝殿睡着。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擦得半干, 并未在内殿多加停留。
大门推开,赵政不及收回的视线和她撞到一处。赵政不加掩饰, 走到她面前, 左右仔细瞧。
“可还有什么异样?”他问。
赵高唇上干涸, 肤色粉白,猛一看虚弱无常, 像站也站不稳。
“我无事。”她没被人撵着追求过, 真有了, 第一意识就是逃避。遂现在总是会在他面前有意收敛,力求他感到无趣后,自己退散。
“此药甚猛,成蛟都,”赵政停下来, 拿眼瞟她,“你当真无事了?”
赵高勉力笑着道:“大王希望我有事?”
当然,不是。
赵政内心矛盾, 心底劣根对与她燕好一事, 肖想多时。可真要趁人之危,他却不屑于此。
大概能得她主动相拥, 主动示好,都无比满足了。
“冰水寒骨,你再回内殿坐坐。”
“不了,”赵高摇头,皱眉问, “大王怎知我被绑到公子府上?”
赵政提到这事,躁得慌,要是再去晚一些,他只怕会杀人。
“薄夷盯着华阳太后多时,你可还记得当年乃父遭人诬陷一案?”
赵高颔首,“与华阳太后有关?”
“岂止有关,”他轻哼了声,语气轻蔑,“她当年的目标,是你。这些年,还以为那帮人会长点记性,没想到,依旧如此愚蠢。”
赵政又想到那时自己对她还一度误会,自误多年,自恼多年,真是错打错着。自己将自己诓进去了,偏对手从头到尾就没认真正眼瞧过他。
早晚有一日,让你还回来。他抽空给自己立了个誓。
他继续道:“她和高陵君暗自勾结,自以为隐蔽。殊不知,寡人尽知万事。昨夜之事,正好给了寡人拔刺的由头。”
赵高闪神,“大王如何做?”
赵政此时倒笑得开心,“这会,那帮人估摸着在牢里对着搜出的证物哭天喊地呢。”
也就这一夜加半个白日的功夫,赵政雷厉风行的处决华阳太后和高陵君余党,一并关押。对着名单,一个不落的铲除干净。他似乎用顺了暗桩,对这拨前世就妄图生事的人动手,唯一要求便是铲草除根,免掀后浪。
他缓声道:“蜀地如今荒凉贫瘠,正是需要大量人力之时,寡人送这些人过去磨炼磨炼,总好过留在咸阳兴风作浪。”
赵高细细想后,问他:“可为何那人要将我与公子成蛟放在一处,这岂不是自曝其短?”
华阳太后对成蛟极是重视,要对加害她,也没必要必要用成蛟吧?
“那就得多谢高陵君了。”赵政侧过头,出手牵着她。赵高讪讪,压根抽不手,只好由他牵着到案几边坐下。所幸他还记得自己的话,入座后便放开。
“高陵君假意投诚,欲与太后一党成好事,借你是想一举两得。”他一五一十说着先前埋伏好的暗线,自己伺机动过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