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的人定下,赵高除了教她如何给小隐昭按摩,注意日常卫生,就论带孩子的精细,乳母仍是比她强。
松园都是呂相自己的人,嘴巴紧,不会糊心眼的跑到外头大肆宣扬。但偏偏就有好事者捕风捉影,知道了赵高一日成父的艳事。
巫未便是其中一位,他盼着看这群人的笑话已非两三日。甫一听闻,是不信的。赵高小儿那么大点年纪,能有那本事?回头一合计,这传闻有鼻子有眼,若是假的,赵高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早就报复回去了。
他得意洋洋的等着巫冼三人回府,瞅准机会转悠到盈越面前,借着这事打击赵高。
“她如此随性,还怎会将心思放在医事上。从前那些所谓善举,依我看,就是她对某事存了心,故意借机寻到目标,日后好有意勾搭。”
盈越不耐挥开他,气道:“你要是无事,就去城里多多走动,这般年纪的人,说话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真是惹人生厌!”
巫未被她斜眼一睨,骨头都散了,哪里介意她说了什么。只当她是关心自己,不好直说,故意骂他,拐着弯提醒他呢!
“我的话你还是要听一些,”巫未上前几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信她不信我?”
盈越啐他一口,“你这脸够大,再提从前,看我怎么对你,滚!”
巫未留在原地,心里愤恨,哼,看你那小先生能得意到几时!
赵高收子的事瞒不过赵政,故入宫甫一见面,便顺嘴提上。赵政说她想法一贯胆大,要知这事宫中若有人揪住不放,定然会拿捏着等她漏出破绽,伺机打压。
她身份特殊,随时出入王宫不受限制,有何风吹草动,第一个便会怀疑她。她居然不懂谨慎,收养个怪婴?赵政登时想给她打趴下,让她体会什么叫疼。
赵高凑过去,厚着脸道,“公子没立刻让人去松园抓了,不就是默许了?”
赵政闻言,手掌只差竖起来。
有你这么求人的?
“其实,”她赶紧道,“巫冼与我想了法子,小隐昭记在他名下,后来巫冼还为他设法祈福,就是松园的人,也没证据说小隐昭与我有关。”
DNA没法验,滴血认亲,你们还不会玩,写着她名字的竹简烧成了灰烬,巫冼为稳妥起见,还做了个赝品。真要证明你爸是你爸,空口鉴血缘,估摸唯有靠舆论引导。小公子,你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另外,祈福入族谱是项极其严肃庄重的大活动,巫冼是大巫,身份光环加持。众人即使还有些忌惮小隐昭的身体,但无人敢置喙他的身份。
赵高:“我就是不知谁想出来的法子,算准了我会帮他。”
吕蔡对出入的人逐个询问过,敢不惧连坐的人寥寥无几,每个都拉人出来确认自己事发时在哪,以证清白。
赵政无语凝视她,沉吟半晌,道:“你遇事无人相助,对人不懂防范,再有人故技重施,害你简直轻而易举。”
赵高:......
赵政叹气,“我给你一人,她应会懂如何与你协作。这件事,让她去查。”
赵高欣然同意,有个人做助手,能省多少事。
他给的人是个女子,唤月罗。腰间系着长剑,说话沉稳,一身短衣,英姿飒爽。赵高示意她退下,侧脸问:“她剑艺精妙,若有危险,你自保便可,不用护她。”
“哦,”赵高了然,“公子思虑果然周全。”
“工师愈和赵成新做的连发弩,你看了?”
“正在修改,”连发弩,连发有了,准头和射程欠火候,“这本是我突发奇想出来的,可能遗漏了点关键的机关。”
赵政颔首,“无事,他二人不精此道,难免耗时长。”
他倒是有个人可以引荐,就是那人,赵政下意识看了眼赵高,算了,下次亲自带去问他。
第26章 床弩
回府的辒辌车载着赵高和月罗滚滚向前,外间晚霞漫天,潋滟余晖透过帘子,散着浑亮的光芒。
行至一半,辒辌车忽的调了个方向,靠着路边停下。圯四在帘外道:“小先生,路遇亲迎的车马,小人先缓缓。”
有人成婚?赵高感兴趣地掀开帘子。
如果把结婚典礼后世叫婚礼,这时则应称昏礼,黄昏时的成亲礼仪。昏礼不讲喜宴,勿需宴请宾客,取得是宁静祥和,阴阳交融之意。
这队车马看似是哪家王公贵族家的仪仗。新郎新娘的车马旁,众多仆役手持灯台在前照明引路。
乌泱泱一群人自眼前过去,赵高意犹未尽,收回视线,还没能参加一次秦国昏礼呢!
可惜。
辒辌车再次出发,回到府中,乳母抱着小隐昭进门,细细汇报这一日小家伙的各种状况。事毕,赵高略有疑惑地问:“管事今日不在府中么?”
府中的事都是吕蔡负责,她压根儿没工夫上心。现在有了月罗,得收拾间屋子出来。
乳母很快便道:“管事今日嫁女,应会晚些过来。”
赵高稍愣,路上遇见的那队亲迎车队,不会是去往吕蔡家中的吧?
月罗的住处还是百里嘉安排上的,他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这小宅子里有几间房他最是清楚。
半月过去,原以为工师愈和赵成的连发弩进程会原地踏步,无明显进展。谁知,赵成回来,给她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
连发弩,得高人指点,目前所制出的成品,不论是射程和连发数量,远最初设计的还要厉害些。工师愈赶在出门前,请她去府上一观。
他说的府上,指的不是自己工造府,而是一方私宅。
宅院广阔,和她见过的大多数宅院都不同。四周的院墙要高数尺,每隔一段距离,设着高台岗哨,院中无花哨的莲池假山,四下景物一览无余。
工师愈说,他拿着失败的连发弩回府路上,碰到了新近游历归秦的墨者左伯渊。他擅制利器,两人交谈间,他便表示或许可以试着改一改。
果然,不仅解决了一直困扰他二人的问题,还能触类旁通,延伸出另一类利器。
三人脚下生风,直奔后院。严格说起来,应是仓库。整个后院被归拢成一个巨大的仓库,以琉璃做顶,采光充沛。室内各分三层,中央悬空。用以传递口令的竹筒在半空来回穿梭,看得人眼花缭乱。
成型的,未成型的兵.器,井然有序摆放其中。上百名弟子各自埋头做事,互不干扰,偌大的空间,偶有人低声交流,很快恢复平静。除了簌簌的竹筒剐蹭声,工具的敲打声,听不到任何喧哗。
他们在原地站了片刻,一瘦弱男子上前,引着他们顺走廊往里。
“工师请。”
室内仅一人,身形修长,一身绛色深衣,见到三人进门,眸中水光微闪。
工师愈忙为双方做了引荐,赵高看着这位墨家弟子左伯渊,心下暗叹,工科大佬要是真乃神人也!
左伯渊未说多余的话,直接让人将连发弩送上来。赵成上手测试,这次手感比之前还要轻巧些。
“阿兄,你来试试。”
赵高接到手里,没想象中沉,她对着十米外草靶瞄准,射出,确实要强过之前许多。
看她试完,左伯渊对她道:“说来,还要多谢小先生点醒,解了我的困惑。”
他示意弟子搬来新做的床弩,“这床弩和小先生的连发弩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体型笨重,用着没有连发弩灵活。”
赫赫有名的床弩,赵高只听过,主要用于攻城。这大家伙起源于战国时期,传到宋代后,射程惊人,土夯墙不值一击。其所用的箭有别于弓箭,箭头是钝的,要的就是快、准、狠钉入墙体,而不折断,供士卒们顺着箭身攀上去。
这架床弩,可一次连发四箭,每支都近八寸,箭身粗如小臂,需要两人同时操作。
赵高已对工科大佬献上膝盖,难怪曾有人推测秦墨参与了秦始皇陵的修建。错综复杂的精妙机关,都是这些大佬们的智慧结晶。
她登时眼眸发亮,极度想在这庞大的“后院”里好好参观,可惜无人相邀。
左伯渊望着一旁的赵高满目繁星似的眸子打量着阁里的陈设,大方道:“小先生对这些小物有兴致?”
赵高点点头,传说墨家还有机关城呢,不知是谣传还是史实。
“先生若是喜爱,我送予先生吧,”他取过赵高看过的铜盒,“先生看仔细。”
他手指摁在盒底,四边突然支棱开,顶端升起,盒子中央独有一只装着布帛的内核。还原后,他翻过盒底,上方密密麻麻写满数字数字小篆,看着像是数学题。
“先生打开需以筹算得出答案,摁相应字便能打开铜盒。一共一百零九道题,每次皆会有所变化。”他重复打开盒子,还原后再次翻过盒底,果真变题了。
秦国学室中有筹算这门课,教如何计算总额总量,九九乘法这类易掌握,又实用的。左伯渊设计这些题时,为避免被大多数人破解,故意复杂计算过程,加深了难度。
赵高谢过他,接着细瞧,居然发现这题和勾股定理有关。
工师愈笑道:“小先生和公子一般,都是痴人,遇到这些,就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