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忍着呻吟,只能以模糊的感观感受到阿巴尔抱着她躲进了一间房间。石头做的房子传音非常好,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上面传来愤怒的叫喊。“梅瑞特/普!”听这声音,似乎是女王在尖叫。随即士兵轰雷的脚步从通道中汹涌而过,姜媛感到她手中的绳子被拉了拉。阿巴尔现在才看到。
他抱着她到角落里,这个房间应该是某个储藏室,在一片堆叠着的瓶瓶罐罐里,他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有点面包和肉,还有罐酒。“哦呀。”她听见他轻柔地说了一声,抬目望去,已经有一只漆黑的猫在角落里蹲着,嘴里叼着一小片熏鱼。
阿巴尔悠闲地道:“给你这些东西,你不会去通风报信吧?”外面的脚步仍在轰鸣,将他的声音湮灭。猫睁着双眼盯着他们,尾巴警惕地摆动。看来它也不像是没人养的,皮毛油光水滑,脚腕上还带着金子的首饰。阿巴尔坐在那里,扶着姜媛,她撑着墙,还在忍。“那只猫……”手捂住她的嘴。阿巴尔柔声说:“嘘。”
她能感到他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只猫突然挣扎起来。阿巴尔把它拎着后脖颈,回到姜媛这边来。姜媛才缓过气来,向房间外面看了一眼。阿巴尔这个藏身地选得很巧妙,虽然没有房门,是由柱子撑立的开放式空间,但却有帷幕束起,房外并看不进来。何况这些瓶罐高低地摆着,非常自然地挡住了人们搜寻的视线。
脚步声冲了过去,但喧闹和欢呼还在折腾。甚至因为这里更靠近地面,能听见节日的庆祝更加热闹。庆典还在进行,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神使的失踪就匆忙中止。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这样搜捕的人手就会减少,力度也不得不减弱。姜媛道:“这里就是你躲藏的地方?”
“还不错是不是?”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一块面包浮起来,在空中递给她。
“你哪里找来的吃的?”姜媛问,随即她又觉得白问了。阿巴尔都看不见了,拿点吃的不是分分钟的事。根据那只猫的姿势看来,阿巴尔正盘腿把它放在膝盖上,要它吃完那片鱼片。猫三两口吃完了,舔着嘴巴,随即被无形的手指撩起脖子,搔了两下。然后它从空中浮起来,放在窗台上。阿巴尔说:“去吧。”
“喵。”猫叫了一声,徘徊不去。阿巴尔也不管它,回到姜媛身边。他也拿出一块面包,开始吃,面包上一口一口地减少了份量,整齐的牙印漂浮在空中。
姜媛盯着牙印看了一会儿,甚至都看得忘了吃饭。手腕和脚都很酸软,她索性瘫在墙角。这时候靠着冰凉的石头,才能感到浑身热气腾腾,快要烧起来一样地干渴疲惫。真是太神奇了。姜媛问:“为什么你咀嚼的时候我也看不见面包?”
面包在空中抖了两下。她完全可以脑补出强盗头子一手撑在膝盖上,忍俊不禁的样子。那双蓝眼一定邪恶得叫人想戳瞎它们。
“魔鬼也有不知道的事吗?”他戏谑地说。姜媛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简单的话题,就好像交流了一切。分开的三天里,双方如何艰难地在各自的处境里挣扎。她将他踹下台阶,他手无寸铁地潜入神庙。这种将性命彼此交付的沉默,不需要任何语言来渲染。阿巴尔将面包递给她:“你需要休息,我喂你?”她说:“不了,谢谢。”但是那片看不见的唇贴了上来,将嚼碎的面包沫填入她口中。
姜媛狠狠踹了他一脚,但感觉到脚钻心地疼,疼得要捶墙的人反而是她。她感到他倒在她身边,无声地大笑。她抹着嘴:“你他妈能正经点吗?”也不得不吞下去,不能留下食物残渣。他道:“难道你不想试试?看不见的样子,想来会很刺激。”水罐从空中浮了起来,向她递来。
埃及的啤酒其实味道是很不错。姜媛好歹也是喝过神庙和王宫的酒,喝得出来和那些喝过的如出一辙。巴库姆总督无论到哪里,都能把自己打理得很舒适,这点姜媛真是拍马也赶不上。阿巴尔没让她吃很多,说:“你饿了三天,只能吃一点,否则会影响速度。”姜媛也明白这一点,但是看着被他收起来放在布包里的食物,真是眼睛发绿。那只猫并不走开,为了不让它喵喵叫,阿巴尔偶尔也喂它一点东西。……猫都比她吃得好,她又不能喝太多水。
他甚至从角落里翻出两块布,看起来是罩在陶罐上防尘的。但是将它们摆好,外面摆好瓶子,人躺下去,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这个房间的角落很阴凉,太阳照不到。姜媛躺下去,终于舒适地叹了口气。她的双手和双脚都已经淤青发黑,浮肿而形状可怖了。它们开始抽痛,或许会溃烂吧。她还紧绷着,盯着天花板上的石刻画像,无法入眠。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令她警惕。阿巴尔说:“睡吧。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闭上眼。这次连束眼的布条也没有,她以为她睡不着,但是当那只猫被塞在她身边,感到柔软的温暖和刺人的毛以后,她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46章 番外·出埃及记(十一)
自然这场补充体力的睡眠感觉不会太好。姜媛哪怕是睡着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疲惫、沉重、火烫, 还有无处不在的幻觉。她一直在甬道中奔跑, 跑啊跑啊,没有尽头。晃眼又能看到那千篇一律的雕像, 她一边害怕,一边觉得这还没完没了了。等她能看到它, 非得一锤子把它砸成石粉。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发烧,但是好像除了身体沉重些没有别的感觉,真是谢天谢地了。肩膀上还在被持续戳, 随即阿巴尔发现她醒了。空气中的声音道:“清醒一下, 过一会儿我们该出发了。”
姜媛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但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才刚开始西垂,热力仍在肆虐大地。“不是晚上走?”她问。阿巴尔道:“夜晚的搜查更严。”
他躲避这种搜查已经相当经验丰富,知道刚逃跑时和晚上的盘查是最严厉的。应该趁城门即将关闭,或是换班、进餐, 这样的时间离开,才不引人注意。地上的食物已经摆开了, 看起来真是美味。猫已经不见了, 阿巴尔说:“你睡到一半它就走了。”她睡得太死,这种动静本该要注意到的。他们沉默地抓着地上的东西开始吃,需要补充体力。吃了快一半时姜媛才问他。
“……变得透明以后, 会怎么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如果他们两人都消失不见, 要逃跑就等于毫无难度。阿巴尔不可能不将这个诀窍告诉她,如果他不说,要么是不知道怎样变的,要么——是这样便有更大的坏处,无可挽回。阿巴尔道:“别骂它,会消失。”
“什么叫会消失。”
“就是消失。”空气中停顿了一会儿。“我有种感觉,我的时间快到了。如果不在五日之内赶到孟斐斯……”
“你会完全消失。”
“多骂几句,消失的速度会加快。所以我们最好从现在开始,一个字也不要想它。”
“是谁呢?”
“胡夫。”他吐出一个单词,言简意赅。姜媛还记得阿巴尔三天前的样子,或许他骂了许多句,才将自己变成如今这样。现在说这个,什么意义也没有。她道:“那如果将宝石放回去呢?”
也许他耸了耸肩,空气中传来气流。“雄鹰束了翅膀也飞不起来,只好听凭命运的安排吧。”
姜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们又低头继续吃了会儿,看阿巴尔的食量,显然已经想得很开。
从这里赶到孟斐斯,五天时间,紧得一刻也不能耽搁。
布料这种东西用途确实很多,铺在地上当做睡垫,吃饭时当做桌垫,吃完后就变成披身的衣料。除了上面有些可疑污渍和食物的气味,一切看起来很好。傍晚视线昏暗,应该遮掩得过。较为难的就是姜媛身上特征明显,如果有人命令她打开布料展示自己——估计她还跑不动——那她就只好让阿巴尔在后面捅人了。阿巴尔吹了声口哨:“亲爱的贾南,哪怕我理解你爱我的心情,不过咱们不用做得这么绝。”
他施施然地走开,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另一个角落里,阿巴尔将另一个藏在罐子里的布包拿了出来。
姜媛有些无言——这家伙是哆啦A梦吗?!还是看不见后,终于完全点满了盗贼技能。布包飘了过来,放在地上打开。一堆漂亮的衣裙首饰堆在一起,,最上面横着的是一柄金色的权杖,杖头猎豹张口咆哮,盘绕的黄金眼镜蛇与黑曜石的眼珠熠熠生辉。姜媛看着阿巴尔的方向,等他解释。
“这是伊西丝的权杖。拿上它,应该可以出城。”
“伊西丝是谁?”
“不记得脸,很难给你描述,反正是想跟我上床的某个祭司。不用担心,三天了,没有人在乎她出不出现。”
那个可怜的女祭司已经被锁在她房间的某个箱子里。不过姜媛相信如果没有换上这套衣服,她会比她更可怜。据阿巴尔介绍,这位祭司是王室较为显赫的一员——是哈特谢普苏特的表妹,祖父曾是下埃及的维西尔——相当于总督和首相。总之。她与女法老关系不太和睦,又身份显贵。阿巴尔曾令她在房中大发脾气,宣扬自己为帝国祈福,闭门不出。如今只要姜媛带上权杖骂人,有很大的可能骂出一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