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女主人。”阿巴尔低声下了判断:“你有时候可真够傻的。”
他们被人流挤在广场,淡定地观看。这时的埃及人似乎确实还不懂怎样骑马,马拉的战车带来了那位少年,剩余是一些光头白袍人——姜媛明白了,他们大约就是祭司。少年跳下战车,走到被抢劫的商人处,广场上的众人都跪下亲吻土地,姜媛和阿巴尔也跪下,她身上一滑,阿巴尔还帮她把白布扯了下来,好不那么特殊。
“那两个抢劫了你商品的犯人到哪里去了?”
仍是奇异的语言远远传扬,可姜媛意外发现自己竟能听懂。不过随之商人的答复就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听懂。可为什么是那位少年?她将额头抵在地上地想着,声音还在传到耳边来。“那么,把它给我,我将赐你两枚金币,作为你损失货物的补偿。”
少年回过身来,向民众大声宣布:“他们还在底比斯,没有逃出去!加派兵员!他们是魔鬼派来的爪牙,我们会逮住他们,将他们献给我的母亲和妻子,还有伟大的阿蒙和拉!”人们高声呼他的名字。
“图特摩斯!图特摩斯!”
他跳上战车,人群给他让路。车子路过姜媛身边,她能感到少年的目光在她脊背上一掠而过。她将头抵着地面,不曾抬起,战车和人车都走了过去,广场再次沸腾起来。
他们继续爬起来,用脚走。这时已经近下午了,太阳在西垂,或许应该在城里再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地,躲几天再说。底比斯很大,到处都是神庙,做到这个应该不难。姜媛在路上甚至有看见一些面目特征明显是异族的人,来自阿拉伯,来自叙利亚,来自半岛之北。但他们被呼作“贝都因、米坦尼、巴比伦、赫梯、亚述人。”
阿巴尔照例看着她,姜媛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简略的地图,大致向他将古今地域说了清楚。他歪着头,托着脸,注视着她,神情很是兴味。姜媛看着他那样,就知道是有一肚子坏水要出,趁他说话前,她用鞭子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好吧,那双会说话的蓝眼和挑了挑的眉头,用危险而意味深长的笑朝她说了“等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阿巴尔对此真是富有经验,他贴着城墙,不一会儿就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小坡,上面有一座三层小楼。小楼的门半掩,门口没有任何人。阿巴尔回头朝她使个眼神,姜媛顺脚就心不快脸不红地闯了个空门。
小楼很僻静,似乎里面没人。他们拾级而上,找着食物和水,还有空房间。这里风景不大好,算是半山腰,向下看到一片房屋,向后则被无数神殿庙宇的阴影投下。姜媛在一个房间驻足了一会,房间里满是莎草纸和石板,大敞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它们干透。极目眺望,仅是一望无际的城。
他们要离开房间,到门口时阿巴尔的脚一顿,姜媛也跟着一停。他们都听见楼顶有蹒跚的脚步声,随即一道人影闪了过来。
阿巴尔已抽刀出鞘,但站着没动,过了会儿,他安静地让开。蹒跚的脚步没停,继续向下,姜媛屏住了呼吸,看着披着亚麻布,怀抱着石板,双眼无神的老人从楼梯上颤巍巍地走下,与她擦身而过。阿巴尔一拉她,他们便径直上了楼顶。
楼顶是个天台,一望无际的阳光。周围晾晒着石板和莎草纸书,两大罐的墨水。阿巴尔走过去看,姜媛拉了他一下,没有拉动。他拉了拉她,示意她来看。石板上用简单的颜色绘着两个人,或许应该这样说,一个人,一个天上的人。——一个神。人跪在地上,向神祈求。颜料湿淋淋的,只有一半,泥土也还未干涸。阿巴尔一扯她,两人退在一边的阴影处,过了一会儿,老人再次出现在门口。
他看不见他们,他的双眼发白。他需要很专注地扑在地上,几乎将鼻子贴在石板上,才能艰难地描绘色彩。阳光很大,他很快出了一身汗,他仍在抄写,毫不停歇。最终石板绘画完了,这位年老的书吏跪在地上,将它双手捧着举起,他声音嘶哑,朝着天空喊叫,一遍又一遍,直到姜媛能听懂。
“梅瑞兹格!”他哭着说:“梅瑞兹格!”
他祈求神,赐还他的眼睛。对一个书吏来说,白内障是多么痛苦的绝症啊。老人捶打胸膛,痛苦地啜泣,又在烈日下高高地举起石板,一遍又一遍祈求:“梅瑞兹格!”
小楼真的空无一物,除了泥土、莎草纸、石板和水罐。大约因为这里是这位书吏的工作间吧。姜媛拽了拽阿巴尔,这回他服帖地跟她离开,另觅住所。走了一会儿,他道:“……我曾在亚历山大见过类似的人。看来两千年前,人们也没变过。”
姜媛道:“生老病死,人人平等。”
阿巴尔问:“那你呢?”
“什么?”
“我看过这样的人,因此不惊讶。”巴库姆总督说:“亲爱的贾南,那你又是为什么对我们来到两千年前一点不惊讶呢?”姜媛站住了脚,他便也站住了。姜媛抬头望着他,数年以前,她还只需要平视,初见的夜晚仿佛历历在目。他朝她走过来,月光从他肩上飞去,落在一边。阿巴尔低头看着她,神情漫不经心,又带着那种让人难以招架的敏锐和危险。他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因岁月历练,反而更加老辣圆融。
“还记得那个我虏获的药吗?你那奇怪的铁块,奇怪的纸片,奇怪的衣服。”他面上似笑非笑,混杂着无谓的探究,一到这时候,那种骨子里的血腥和毛骨悚然就散发出来。姜媛静静地看着他,只是因为这家伙习惯了而已。她听着他问:“你不惊讶,因为你曾经看过这样的人,看过这样的诅咒,还是——”他问:“你自己曾亲身经历过呢?”
姜媛没来得及回答,四周传来纷杂的脚步。车轮马蹄,嘶声四起。他们被士兵包围,战车碌碌而来,将那少年载到他们面前。姜媛和阿巴尔同时抬头看着他。
“找到你们了,魔鬼!”一位大约是他手下的吼着道。可真好笑,从前姜媛是魔鬼,后来宝石是魔鬼,现在他们一起成了魔鬼,被人围堵,命在旦夕。到底是怎么被截住的根本不知道,更别提逃脱。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们,手按着腰间的金匕首。
他说:“还不快跪下来,拜见图特摩斯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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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让剧情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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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会有一点点因需要和正史出入
比如上文中那位出现的老人实际上是在帝王谷附近祷告的,他缩在的时代是阿蒙霍□□三世,你们看到这位图特摩斯【三世】的儿子时期的人。他的这块石板流传至今。
图特摩斯三世的事迹下章科普
睡觉去8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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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番外·出埃及记(七)
这看起来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们被围堵在这里, 陌生的时代和城市,周围是充满敌意、全副武装的异国士兵, 埃及王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神情阴鸷。——看来是无处可逃了。
她站直了身体,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于是对方举起弓箭和矛威慑,再次喝令他们跪下。姜媛冷冷地注视那位少年王子, 别的人并不配她多费一个眼神。“放肆。”她道:“竟敢用兵器对着我。我是神使, 你们还不跪下, 赞颂神的威仪?”
她能感到身后阿巴尔的身体一下放松了,想来是理解了她的意图。图特摩斯王子要发令的手顿在空中,惊疑不定,她继续道:“我是梅瑞兹格的神使,奉女神嘱咐, 来视察尼罗河边的信徒。”
她的打扮希望在这时候还勉强过得去。她拉下布料,让它顺身体滑下, 将皮肤暴露在底比斯炽热的夕阳下。亚洲人天生肤质细嫩光滑, 和这儿的居民大相径庭。阿巴尔也直起身体,越过她身边,侧站在她身前, 手扶在腰间弯刀上, 威严地显示护卫之姿。虽然他身上脏污, 满是伤痕,但那宽肩长腿,高大的身材和英武气质,确然不止是一个奴隶而已。
“祭司从没接过这样的神谕,何况你们根本是异族人的样貌,”少年王子并不相信。“我埃及为何要用异族人做神使!”
姜媛没有说话,接下来的话不应该由她说。阿巴尔道:“我们的话,除了你和那位军官,还有谁能听懂呢,图特摩斯王子?”
除了王子手下那位军官,没有一个士兵能听懂他们的话。他们是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们,恐惧王子为何与语言不通的人自如对话。无论如何,这确实够诡异的。图特摩斯微愣,随即抬高了下巴:“我与提乌斯都是王室血统。”
阿巴尔没有说得更多,由埃及王子自行脑补。图特摩斯看他们的目光有些改变,虽然带着许多疑虑——他们不是埃及人的长相,确实是个硬伤。但语言不通还可沟通,这难道不是令人惊叹的神迹吗?众多士兵望着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恭敬非常,手上的兵器经过命令,就忙不迭地放下,又立刻双膝跪下,五体投地,亲吻他们脚下的泥土。王子唤来了神牛拖拉的华车,奴隶跪伏在地上,以脊背请他们登上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