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浮起种种画面,有晏子展抱着中毒的她在马上颠簸的画面,有晏子展在西和苍白地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王妃的画面,有晏子展扑向方婉宁看着她中箭后万分痛苦的画面……
她心口一点点钝痛起来,其实她一直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但他的出现,又加重了那些痛苦回忆对她的伤害。
既然他想要演展丞,那她倒是可以陪他演一演。
顺便也让他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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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孔妙禾醒来的时候已是热晒三竿,她昨夜睡不安稳,下了楼发现伙计们神色正常,看来展丞提前离开了她的屋子,没有给别人非议的机会。
倒还算有点良心。
孔妙禾照常坐在柜台前算着账簿,察觉出展丞,哦不,晏子展频频偷看她的目光,她轻轻一哂。
她脑补一番。
该不会这个人在想“阿禾果然又一步步喜欢上我了”吧?
想到这,她就浑身打了个哆嗦。
但好在,她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既然他不肯暴露身份,她就要想想办法给他使使绊子了。
于是这一日下半日,孔妙禾带着展丞出街,说是要去市场和提供食材的曲掌柜谈点事情。
展丞兴高采烈,跟个半大孩子上街一般,偶尔亲昵地拉着孔妙禾的衣袖让她看这看那。
可走了一阵,展丞发现不对劲了。
他轻声问:“阿禾姐,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西市不是这个方向吧?”
孔妙禾笑:“我跟曲掌柜约了别的地方见面,没走错,你跟着就是了。”
她们一路沿着小道走到了同心湖。
孔妙禾也不过多解释,径直向船夫交了银子之后和展丞上了船。
她们坐在一搜乌篷船上,展丞见船里并没有曲掌柜,纳闷:“曲掌柜……”
孔妙禾依旧温和地笑着:“曲掌柜等下就坐船来湖中心与我们见面。”
“现在商人也懂文雅,这春光明媚,泛舟湖上谈谈生意往来,岂不惬意?”
展丞皱了皱眉,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又什么也说不上来。
这种异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孔妙禾开始不安分地在小舟上走来走去。
她一会儿弯下腰去玩水,一会儿在船头大步走来走去。
湖面本来平静,可却因为她的动静而左右颠簸着。
展丞在她站不稳的时候总能精准地扶住她,一边低声说:“小心,阿禾姐。”
孔妙禾趁着他没注意,瘪了好几下嘴。
但只要她有捣乱的心思,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
她见展丞时时刻刻护着她,坐了一会儿又不安分地起身去找船夫。
“我也想试试撑篙。”
船夫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竹篙交给孔妙禾。
孔妙禾拿起竹篙,对着湖面就是狠狠往下一戳。
这一戳,打到船身不说,她也因为陡受外力而失去平衡,跟随着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
在见到展丞起身的那一刻,孔妙禾反应比谁都快。
她迅速地将身子往水面歪,随后如愿地掉进了湖里。
春日气候适宜,日光又一直烘烤着水面,因此湖里并不冷。
孔妙禾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就看到身边激起层层水花,一个人影从船上一跃而下。
她抿了抿唇,装作被湖水呛到,不住地咳嗽。
展丞的反应很快,几乎落水的一瞬间,就朝着孔妙禾扑腾而来。
又迅速地够到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往上举。
两人半爬半够,终于重新回到了船上。
船夫倒啊呀啊呀叫了半天,赶紧撑着竹篙往岸边赶。
“这春日湖水虽不凉,但身上湿着可太容易染上风寒了。”
“你们坐坐,我立刻送你们回岸上去。”
孔妙禾在湖中尚且不觉得冷,上了岸吹着风却打起了寒颤,她上牙磕着下牙,不住地发抖。
眼神却清亮,一动不动地看着展丞。
他脸上没有出现她料想的破绽,只是细细观摩,能发现他脸上的水珠滑动地似乎很缓慢,那肌肤纹理仿佛与常人不动。
当然不同,即便他的面具做得再完美,那也不可能与人的肌肤完全相同,总有破绽可以显现出来。
但显然,这一点破绽不足以让孔妙禾逼着展丞承认自己的身份。
她这才慢慢想起来,那日他在雨夜里站了半宿,她也未曾发现他脸部有何异常。
看来这人果然在来到余州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孔妙禾心中一沉,眼角也耷拉着。
展丞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微笑变化,还以为她是冷得难受,连忙将外袍脱了,拧出水,想要披在孔妙禾的肩上。
孔妙禾倒没拒绝,磕磕巴巴说了一句谢,倒还知道圆谎。
“改日再约曲…曲掌柜。”
展丞淡淡应了声。
孔妙禾和展丞上了岸,脚落地的一瞬间,孔妙禾看着展丞向前走去的背影,心中一动。
她快步跟上去,手牵着衣袖,抬起,一副想要替展丞擦去连上水珠的模样。
她柔声说:“阿展你脸上的水渍都没干,我替你擦一擦罢。”
展丞精准地抓住孔妙禾的手,眼神沉静:“不用麻烦阿禾姐了。”
他攥着她的手不放开,自己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
很好,给你了千万次机会。
你就是不肯显露出真面目。
孔妙禾心底里轻轻一哂,心底里忽然起了一股劲儿。
她挣脱开展丞的手,撒泼似的,两手并用,朝着展丞的脸张牙舞爪。
饶是展丞反应再快,也有些躲避不及。
孔妙禾笑:“你躲啊,你接着躲。”
“好你个阿展,平日里阿禾姐阿禾姐地喊,我不过想帮你擦擦水渍你躲成这样,我今天非要看看你是什么金贵脸。”
孔妙禾做出的嗔怒表情也十分逼真,逼真到展丞当真以为孔妙禾是因为这个而有些生气。
自己也莫名牵了牵嘴角,只是低低说:“阿禾姐,别闹了,赶紧去换一身干衣服才好。”
他嘴上讨饶,孔妙禾却不肯放过他,硬是闹得他没法直着身板行走。
他看着她微微涨红的脸,那薄薄的红唇近在咫尺,愠怒为她的眉眼染上了一丝媚气,原本清澈水灵的杏眸莫名染上了一丝妩媚。
展丞看得呆了,心跳得也快。
最致命是,她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勾着他一步步沉沦。
他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心里莫名有些隐藏不住的小窃喜。
在这一刻骤然被放大,他有些飘飘然了,他承认。
孔妙禾不罢休,直嚷嚷:“你还当不当我是阿姐?”
展丞眼里噙着一丝散漫的笑,他勾了勾右嘴角,双手紧紧攥住孔妙禾的双手,俯身向前。
飞快地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又在她耳旁轻声说:“不当。”
“阿展从没说过——”
“把阿禾姐当姐呀。”
第46章 追妻 ……
换做以前, 孔妙禾此刻很有可能就开始脸红心热了。
但她没有。
她有一种莫名的失望,她没想过晏子展要用这种方式来接近她。
按道理说,晏子展找到她的容身之所, 又留在她身边。
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王爷身份, 屈尊降贵在她店里当一名小伙计。哪怕是被蔺淳那样的乡绅恶霸戏弄甚至是打伤,他都能承受下来, 更是几次三番为了孔妙禾的事以展丞这种毫无地位的身份与人大打出手。
他不可能不在意她, 甚至他也许真的舍不得她离开。
她可以理解为,晏子展还是喜欢她的,至少还将她挂在心上。
但她同样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留在她身边。
这是欺骗,是隐瞒, 并且根本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
她一向对晏子展表达得很明白, 她不是非要爱慕才能活下去的女子。
要么不给她希望,要么她只要从一而终的喜欢。
晏子展一天想不清楚她与方婉宁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的心结就一天没有解开。
她不是不能给他机会, 但是他之前对她的那些伤害,总要有一个解释,或者是一个承诺。
她才能视情况而定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们二人的感情一个机会。
再去考察他, 值不值得她永远陪在他身侧,做他的王妃。
而孔妙禾这一生, 最恨谎言,最恨一切不真诚怀有目的的欺骗。
无论晏子展是担心她不原谅也好,还是担心她不给机会也好,他都不该怯懦至此,躲在展丞这个身份后面, 试探她对他的感情。
事实证明,孔妙禾也没有猜错。
兴许是这几日的亲近令晏子展有了底气,这一日两人坐在后院帮文婶择菜。
展丞挨着孔妙禾坐着,时不时抬头看她几眼。
孔妙禾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展丞轻笑,摇了摇头,忽地眼神闪烁,试探地问她:“阿禾姐来余州似乎也有一段时日了,既然亡夫已逝……阿禾姐就没打算过…”
孔妙禾自然明白他想试探什么。
但她顺着话头说:“想过吧,毕竟我一个人打理酒楼也有些辛苦,但缘分这件事,强求不来,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