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泄气,气恼地看着从她身侧挑着担子路过的秦升。
“这么宽一条路你非要走这啊?”春桃喊。
秦升一脸无辜:“不是,我也没挨着你啊,是阿禾大惊小怪的。”
孔妙禾忙站出来打圆场:“对不住对不住,我太紧张了,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她掐准了时间,果然在春桃踮起脚尖再次尝试挂灯笼之际,听见了邱婶气急败坏的喊声。
“春桃!过来!你去西街买两支香烛来,就要刘掌柜家的,你说你是王爷府上的,她自然知道给你拿。”
春桃哭丧着脸:“婶,我这灯笼还没挂完呢。”
孔妙禾适时地接过话来:“邱婶,我去好了。”
邱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再分辨几句。
一旁的人忙催促:“我说婶子,赶紧的吧,再晚刘掌柜的可就关门了,到时候缺了两支香烛可怎么好?”
邱婶骂骂咧咧的:“你好意思催我?早就让你们这边清点清点,你倒好,临到要用了,跟我说缺两支……”
“行了,邱婶,快去买罢。”那人求饶一般的,不愿再与邱婶争辩。
孔妙禾得了邱婶的牌子,快步穿过长廊,走过花园。
在出示牌子给守府的奴仆看时,她的一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只要踏出这个门,她就离成功不远了。
两个仆从见了是她,笑:“怎么,邱婶还差使阿禾姑娘办差呢?”
孔妙禾笑:“这不是府中上下都有差事要忙,就我闲人一个,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两个仆从点了点头,打开了府门。
孔妙禾跨过门槛,一步、两步。
走下台阶。
走过府门前的石狮子,走过占了半个静林街的颐亲王府围墙。
终于在察觉自己完全脱离了王府控制后,她加快了步伐。
她没有直接选择离开,而是按照原路去了西街的烛火铺子,在刘掌柜那拿了王府定制的香烛,又在西街拐角处,给了小女娃几个铜钱,差她将香烛与牌子一并送去王府。
“你就跟府门前的哥哥说,阿禾姐姐拉肚子去了,怕耽误事,所以叫你送回去。”
小女娃没多怀疑,点点头,拿起东西就走。
除夕夜正忙,应当能拖延一段时间,她想。
-
晏子展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一阵寒风起,吹动马车帘。
他缓缓睁开双眼,掀开马车厢旁的帘子,淡淡出声:“韩尧。”
韩尧听见声音,忙向前走了几步,凑在马车旁。
“王爷,属下在。”
晏子展扫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远方渺远的星星灯火。
他冷声问:“你说今夜,陛下会不会为太子殿下赐婚?”
韩尧心中一惊,眼神明显慌乱了:“王爷……”
“罢了。”
“时辰尚早,回府。”
韩尧微顿:“王爷,回府?”
晏子展微不可见地牵动了嘴角:“回去接那个丫头。”
“你猜婉宁看见那个丫头,会做什么反应?”
……
晏子展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还乱成一锅粥似的。
他有些不耐,坐在厅堂里,吩咐韩尧去把人寻来。
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韩尧却带着一个惊惶无措的邱婶跪在晏子展面前。
邱婶不住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晏子展最烦这样的妇人,他皱着眉,只看着韩尧问:“出什么事了?你说。”
韩尧毕恭毕敬地答:“启禀王爷,邱婶派阿禾姑娘出街买香烛,香烛回来了,人却没回来。”
晏子展面上看不出情绪,听了韩尧的话,只是下命令:“派人去找,立刻去。”
“是!”韩尧告退。
晏子展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看着堂前悬挂了两盏红红的灯笼,正随着寒风轻轻晃动,内里的烛火明灭可见,跳跃着。
一炷香,两炷香。
他的耐心也随着一盏灯笼里的烛火熄灭后而消失殆尽。
韩尧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而他却不得不进宫了。
晏子展起身,伸出右手拧了拧眉心。
“继续找,本王回府之时,要见到人。”
他踏出府门的瞬间,空中飘起了细雪,半浮在空中,摇摇坠坠下落,藏在行人的发丝之间。
他的眸光忽地深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掀开车帘的一瞬间,他轻轻启唇,吐出了几个字。
“想逃?”
“逃得过么?”
-
东城门外半里地,孔妙禾扶着树干,微微喘着气。
算上路程,小女娃应该已经将东西送至王府了。
不出意外的话,若没人察觉出异样,她至少还能赶半个时辰的路。
出了都城再走半个时辰,京郊路窄,黑夜里难辨明暗,她连夜赶路,总占一些优势。
她之所以藏起两支香烛也正是由于香烛铺距离东城门进,便于她赶在申时之前出城门,躲过护城军在申时之后对出入城门人员的详询。
计划一切顺利,只是她越走越吃力。
甚至于出了城门不过半里,她的后背已经濡湿,额间也渗出一层薄汗。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却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而头却越来越晕。
一种难忍的坠痛感在她脑袋里肆意掠夺她的理智。
像是头里有一只横冲直撞的怪物,在拉扯着她的神识。
……
不能停在这里。
她已经出逃王府,若是这时候被抓回去,那她的小命才是真的不保了。
孔妙禾扶着树,艰难而缓慢地向前挪动着。
她观察着四周的树林,可惜寒冬腊月,枯树毫无遮蔽,草丛也只到脚踝。
想要找到一个躲避之处容她短暂休息,都很难。
细雪轻轻缠上孔妙禾的眼睫,她望着阴沉的天,心中无比沉重。
-
承阳宫内。
国宴上,舞姬正随着钟鼓乐声翩然起舞。
高台之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子微微前倾着,一只手扶在桌沿。
他目光一直停留在歌舞表演之上,神情却有些懒怠。
时不时笑一笑,甚至鼓鼓掌,与立于身侧侍奉的公公低声说两句,都像是在按照惯例完成任务。
高台下,左手边第一张案几前,端坐着一位眉目舒朗、神色轻松,身穿着绛色交领长袍的少年。
正是当朝太子晏齐礼,皇后所出的嫡子。
而天子右手边的第一张案几前,坐着的正是颐亲王晏子展。
他眉心微皱,正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
一曲舞毕,众朝臣、皇室宗亲纷纷鼓掌,也有性子活泛的为之喝彩。
皇上端起酒杯,遥遥与众人对饮。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笑了一笑。
“太子过了寿辰可就十四了?”
晏齐礼明眸善睐,向他的父皇行礼,恭敬地回答:“回父皇,正是,初九过后,儿臣便十四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你入主东宫也有一段时日,进来对朝政之事也大有进益,太子太傅多次在朕面前夸奖你。既也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成家了?”
“父皇,儿臣……”
“你也不必着急”皇上打断了晏齐礼的话,只微微摆了摆手,“这事自然有你母后为你操心,朕都不参与。”
“你母后看人准,一定挑选一个顺心如意的太子妃给你。”
皇上面无威压之色,明明是轻松聊家常的语气,却已经让在座的所有人听明白了,太子迎娶太子妃一事已经敲定,不容质疑。
众臣子连忙伏地恭祝。
皇上却只是笑:“朕可没下旨呢,不过是和太子父子叙话,你们倒紧张起来了。”
……
国宴刚散,晏子展还未出宫门,就询问韩尧:“人呢?”
韩尧:“回王爷,人找到了。”
晏子展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出声仍是淡淡的:“在哪?”
“在东城郊的林子里找到的,阿禾姑娘她毒发了…”
“知道。”晏子展进入马车内,放下帘子。
“不回府,去东城郊。”
……
-
孔妙禾被凉意惊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睁眼,入眼的还是一双镶着金丝线的黑靴。
很奇怪的,她一月未见晏子展。
却在见到这双与那日并不相似的黑靴时,脑海里就补全了晏子展立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带着孤傲甚至染着薄怒的神情。
她自然也明白,她的出逃计划彻底失败了。
可是从脑袋里传来的钻心一般的痛楚不容她多想。
她费力得抬眼,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抱住了眼前少年的小腿。
“救……救救我,王爷。”
晏子展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弯下身来,伸出手来轻轻拂过孔妙禾发丝上的薄薄一层新雪。
“本王为何要救你,救一个叛逃王府的罪人?”
孔妙禾头痛欲裂,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她甚至一把抓住停留在她头顶一瞬的晏子展的手。
她借着他的力,重新抬起头来,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