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琼羽给吓呆了:“今早净手时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皇后。”沈灵梓难受的吐字不清,她按着心口强行一字一/喘地描述解释:“你见过皇后卧病的样子,你记不记得,她就是从手开始见老的!”
第79章 隐瞒了 这辈子是有福的。
自徐麦冬遇刺身亡, 近月以来的未知似乎止步在疑点一层,皇城长春宫再造不起事端,线人关注着宫外的春光好, 它若无其事地隔夜开张, 但是不见老板娘与年轻的小掌柜, 若谁无意提了嘴,得到一句外出省亲便不再多问。
桃源乡依旧稻香遍京宾客如云,扑朔迷离中萧云奕不去打草惊蛇,幕后之人仿佛跟着放松了操控全局的黑手, 他的动机意图皆成谜, 剑戟森森的死水伪装作风平浪静的假象。
转眼间霜见雪待, 虚冬已至。
从大狱回来后,琼羽每日的起身比以前早了一刻钟,梳洗过也不急着点妆更衣, 而是先让碧波拿脂粉厚厚的往她手背上打。
她在沈灵梓惊呼下才发觉了身体的异常,这些与皇后肤上一般无二的斑纹犹如恶咒, 不感染旁人唯独鬼使神差拉她下水, 一瞬不歇, 丧心病狂掐着她脖子把她往棺材里按。
最先琼羽蒙头转向,张皇的不愿面对现实,她不知皇后从初显症状到奄奄卧床用了多久,只知道她患上了满宫太医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她命里那早晚是死的结局,怕是要提前了。
碧波给琼羽手上涂好香膏, 小心翼翼地打了层粉,然其效果并不佳,她叹着气怯声问了句废话:“您看行吗?”
手背连带着手指关节没一块好皮, 褐斑细纹疮痍满目,琼羽盯着发愣,不再和起初那样焦急道一层遮不住就两层,两层不行接着糊。烦事也会熟能生巧,她掰下妆台上熄灭的蜡烛,对碧波道:“点上吧,还是得用蜡油。”
“蜡化了滴在手背薄薄一层,再敷上粉是管用些。”碧波接过蜡烛迟迟不动手:“可是蜡油灼热,您会疼的。”
“无事。”眼不见为净,琼羽倚着妆台闭目,淡淡一声:“惯了。”
碧波听命行事,她手拿着蜡烛尽量举的高,这样以来蜡油滴在琼羽手背时温度或能低一点。尽管如此,琼羽短促的皱眉还是令碧波心中一紧,她抿唇吹着凉风,换气的间隙心疼道:“太子妃,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话到一半琼羽便知碧波想说什么,无非是“与太子殿下如实相告”,日子渐长,无药可医的灰心冷静下来便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跟萧云奕坦白与否,她于心中试练过多次,却怎么也把握不好亲口道出死亡的分寸。
“碧波,我并非不重自身轻视自命,我不想死。”琼羽双手放在膝上不动,好在她这回没有一张口就掉眼泪,用不着擦。她语气轻的似幽魂低吟:“这是多他一人知晓也不会改变的绝症,我开口,除了道别遗言还能说什么。”
她情不自禁将衣角攥的紧紧,手背脆弱的蜡开了裂了,方才一番灼烫白受了,“我做不到笑着和他说这辈子就这样吧,更不想拽着他衣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愿意让他看到我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他若看到,琼羽在他心里奋力博得一丝孔缝之地,也要还给羽儿了。”
“不应该,碧波,殿下他不应该只记得琼羽的不好。”琼羽愈说愈悲恸,不怕死是假的,她简直害怕到浑身颤抖:“八月十四我被那一道惊雷劈醒,我那时满脑子都是他不能死,我宁愿抢到他身前挡刀他也不能死!只要他活着,我下到十八层地狱受难八百年我都甘之若饴。”
“后来他保住性命却失了记忆,我望着他陌生敌对的冷眼说没关系,不就是暂时不记得我了吗,没关系的,我不会急切刺激他,更不会妨碍他的责任大业,我只求能陪在他身边,他想起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就好。”琼羽无力低下头,清泪不争气地悬在鼻尖:“是不是我太得寸进尺,老天爷终于看穿我真正想要的是和殿下相守一生白头到老,他嫌我奢望的太多,所以要带我走,叫我去地狱践诺。”
碧波听的云里雾里,慌得不知所措:“太子妃您别这么想啊,您是有福之人,您不会有事的。”
“有福?”琼羽喃喃重复,忽得笑了:“这辈子我大概是有福的。”
可以走在萧云奕前面,不必再忍孤苦三年。
“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再也不多嘴惹您伤心了。”太子妃进退两难,她在这节骨眼上绝对不能自作聪明惹是生非,碧波自责地抚住琼羽抖动的腕子,细语道:“奴婢替您补一补蜡,您放心,上完粉就看不出来了。”
“你也是好意。”琼羽闷声抑了泣嗝,停顿片刻道:“眼下圣上的病情日渐好转,皇后却不见起色,沈灵梓在狱中与我说过,她是将麦冬准备的香料分出来少许,放到了长春宫的香炉中,按理说我误打误撞吹出了那包香料里绝大部分的噬神蜕,余量不该致命。”
“是沈灵梓骗太医说她给皇后下的是□□,太医没见过噬神蜕,按□□治疗自不对症,加上皇后身体旧毒未消,这才病的比圣上重,命悬一线。”琼羽思路清晰,道:“我没有吸入噬神蜕,状况要比皇后好上不少,我也未察觉到身子不适,想来还能撑一阵子。”
有最坏的结果打了底,偷生也成了开心事。
碧波仔细沾了香粉覆在琼羽手上,隐着惆怅劝道:“您也莫要过于忧虑,奴婢眼瞅着您从大狱回来,为沈美人的事就失了好几夜的觉。”
“圣上病着,殿下被前朝琐事与桃源乡的案子缠的汲汲忙忙,我能帮上的只有沈灵梓那边,她感情用事二十多年,难得随心洒脱豁出去一回,却落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惨况。我若不吩咐些人暗中照顾,她恐怕活不到罪人落网。”提起此事,琼羽都还心有余悸:“六皇弟他,怎会突然大变性情。”
“奴婢也觉得奇怪的很。”碧波不知琼羽和沈灵梓狱中情形,单纯为主子打抱不平:“您见完沈美人马不停蹄去找的六殿下,他凶巴巴的对您哪有半分敬意,您是为他好才去劝他考虑周全莫要意气用事,又不是您害得皇后娘娘,六殿下跟您发的着脾气吗。”
碧波直言不讳是有道理在的,琼羽寻着萧永澍没替沈灵梓辩解一句,连安慰宽解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愤怼,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黄鼠狼给鸡拜年,看笑话没必要跑到他眼前,全部都译作了不吐脏字的生疏冷语,伪装成人话输送给了避闪不及的琼羽,她愣是没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记得那是一字不差。
“他就骂我一顿,是不是有些辜负他用毕生所学编出来文化语录。”琼羽回想着苦笑:“为了那些好话再有一遍用武之地,他咋不跑去骂他哥呢。”
萧云奕揭发皇后满宫皆知,他禁足一解孰是孰非显而易见。萧永澍再与世无争也不可能啥也不懂,他虽是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然执拗鲜明的个性使他分的出对错。
出了这档子事,正常来说以萧永澍聪明灵光的脑瓜,他不会做太多无用的怨恨,他的精力应放在如何给皇后求情,不敢磨他爹就去磨萧云奕,还不成就轮到琼羽。推测数类总而言之,他没理由对琼羽撒气。
“能将那么一大段难听话说的和文章似的头头是道,以六殿下的才学,反正奴婢不信这是他一人而为。”手背的妆上的差不多了,碧波起身为琼羽更衣,琼羽思索片晌,玩笑道:“我也不信呢,不知他又难为了哪位先生。”
“太子妃快别想这些了。”碧波系着腰封,轻快道:“咱想想高兴的事,这月十八就是太子殿下的生辰了。”
“嗯。”听到这话,琼羽脸上果然有了喜色,她从前只在嫁来的当年为萧云奕庆过一次生辰,那时俩人之间还有新婚的羞疏,生辰是太后给主持的,她顶多算去凑了个热闹,心意尽的远远不够。
想到今年萧云奕有生辰可过,琼羽不由自主地微笑:“近月宫里出的事多,或不好做大型庆贺,无妨,正好不劳殿下应付场合,我们在自己宫里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碧波愉快地点了点头:“是呢。”
“说起这个月的要事,淑妃娘娘前日还特意派人来星月阁提醒我,说南昭那边的段氏女已经启程,礼程得提早备下了。”琼羽坐回妆台挑簪:“路上顺利的话,他们兴许能在殿下生辰之前抵达京城,圣上后宫有段时间没进新人,此番也算一门喜事。”
“是算一门喜事,只不过要辛苦你了。”琼羽未见萧云奕人先闻他声,她转身正遇上萧云奕推开半掩的门,大步走近冲她一笑:“还怕来得早扰你休息,不想你起的愈发早了。”
萧云奕有六日没来过星月阁,中途只吩咐连文跑了几趟,六日未见,琼羽第一反应从脸红变作了藏手,她将整只手埋在袖中巴不得连指甲都不露,如常道:“臣妾见过殿下。”
萧云奕不等琼羽行完礼便扶她起了身,他在和琼羽对视的瞬间闭上了微启的唇,不说话禁不住满眼笑意,看着面前的小心肝儿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