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文奇道:“可是燕王爷二十年前便已离世了,莫非那刺客是王爷故友?不像啊,他看着挺年轻的。”
萧云奕握拳掐着拇指,线索引至一已死的皇叔的身上,断了。
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琼羽若有所思,想着该如何跟萧云奕提起沈决讲的故事,再如何将故事联系上那件怪事。她看不得萧云奕掐他自己,悄声分开了萧云奕的拳:“燕王爷有没有可能,活着从疏乐回来了。”
“疏乐?”萧云奕借势牵住琼羽的手:“我不记得有和你说过皇叔的事。”
琼羽悬着的心似被萧云奕掌温安抚,她看得出萧云奕眼底的信任,从头讲沈决说给她听的所有娓娓道过。话毕又道:“这些都是沈监从霍大人口中得知的,臣妾以为,殿下应该派人搜寻京外,救霍大人出来。”
他手一扣紧琼羽会疼,萧云奕忍到整条胳膊发颤都没再握拳。琼羽犹豫再三闭上了嘴,继续往下说无异于让萧云奕承认这一切皆是他皇叔所为。
“有话就说。”萧云奕将琼羽为难尽收眼底,旧仇新怨熔制的滚烫烙铁刻在他心上冷却就好,凡事不能迁怒于她:“你说,我便听。”
“燃在养心殿的香料并非是麦冬交给了徐宏他们中间还有一人,京城名膳楼桃源乡的老板。那日中午凑巧,药包是臣妾亲手交给他的。”琼羽如实道:“因知晓药包有过噬神蜕,臣妾特地留意了,他是个从不露脸的中年男子,比您要高一点,声音儒雅随和是京城的口音。”
“最重要的,是他手掌心布满了伤痕。”琼羽回想起来都瘆得慌:“沈监提到过,燕王爷为代初阳公主难产之苦,用发簪在手臂上划了与公主喊声次数一致的伤……”
萧云奕听的将要发狂:“连文,打点下去,本宫无论如何要见沈灵梓一次,越快越好。”
“殿下。”琼羽赶在连文应声前跪下给萧云奕行了大礼,萧云奕猝不及防立刻要扶她起来,琼羽固执不动,解释道:“若殿下信得过臣妾,臣妾愿前往大狱试探沈灵梓。她曾在众目睽睽下与臣妾在长春宫说过话,臣妾以她那时话语就很奇怪,想要当面落实证据为由,说不定进得去。”
“起来,别逼我和你一起跪着。”萧云奕见琼羽愁容心里是相当不好受,他默认了琼羽的想法:“你急着要查清谁在利用徐麦冬,我与你一样期待水落石出,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我不会姑息任何罪人。”
琼羽搭上萧云奕的手:“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大狱湿冷,穿暖和些去。”萧云奕拉琼羽坐下,吩咐连文道:“之前担心打草惊蛇,这下徐宏可以抓了,若硬不开口就送去崇明司,让沈决怎么对付死人对付伺候他。还有,”
他转头看过外面天色,虽很不舍:“惊扰多日不得安宁,回宫了可要好好休息,我带连文回绥宁轩。”
琼羽乖觉点了点头,送萧云奕到门口时想着说了老多不差一嘴:“臣妾原以为疏乐往事沈监要亲口告知殿下,直到见到霍大人才想明白他就要让臣妾开这个口,因为他有让殿下无可奈何的把柄。”
她换了口气,咬字清晰道:“沈监是燕王爷与初阳公主的亲生子。”
一脚伸在门外还没落地的萧云奕:“???”
第77章 下狱了 钉刑。
沈灵梓毒害皇后证据确凿, 但圣上卧病不曾废妃,圣意难测连着此案迟迟未得审理定罪,因此她并未被下放天牢, 而是暂被关押在刑部大狱。
如此, 在大狱见上一面还是有可能的, 萧云奕再神通广大也得正道行事,打通层层关系耗了五六日,琼羽才得以名正言顺地出发。
刑部大狱位于皇城承天门街东,临近中台, 琼羽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区别于京城别处的坊安市繁, 这里死气沉沉的像专供鬼怪借道,没给人留几阶下脚的砖,她一抬眼还被墙头张牙舞爪‘狴犴’吓了一跳。
“见过太子妃。”一衣装板正油头铮亮的中年官员奉命侯着琼羽为她引路, 几步的路程教他用滴水不漏的言语填满:“此案进展缓慢的很,还辛苦太子妃您来一趟, 您若能让沈氏开口, 可是帮了下官大忙。”
“她真的什么也没说?”琼羽跟着官员快走, 世间没哪个牢狱会好吃好喝伺候着嘴硬的死鸭,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们有没有对沈灵梓动刑,正当犹豫着两人进到地下,血气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琼羽登时骨寒毛竖,方才的念头从怀疑变作了肯定。
地下没有了随行的人, 官员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拽过洁白如新的袖口就擦汗,他装不下去也不能没太子的面子:“下官随行没让记证官进来, 您往前走一排右拐到底便能看到沈氏,还望太子妃速战速决,千万千万。下官在原地,就在这等您。”
说罢他忽停了下移的手,讲究着嘟囔道:“不擦脖子不擦脖子,寓意不好。”
“有劳大人了。”此一行免不得要强人所难,眼下强都强了,她不问出些出有价值的话都有愧于这位惜头之士。
好歹也算重任在身,琼羽鼓起勇气一口气小跑到最里,环境过暗看不清人形,她顾不得脏直接上手摇了两晃狱栅,呼唤道:“沈美人?灵梓?”
阒寂的隔间隐约传来人微弱的呼吸声,琼羽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跟声寻去才发现沈灵梓就靠在狱栅边,左臂无力垂着手心向上。
琼羽生怕她身上有伤,不敢乱碰,只好伸了食指戳戳她手心:“灵梓,你醒着吗?”
“……”应是感觉到了触碰,沈灵梓的手指颤着蜷缩起来,她能听能动发髻都没散,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她睁开了眼却没力气抬头,琼羽爽快蹲下身子,完全不嫌弃地贴近狱栅:“我们靠在一起很快就暖和了,你先歇一歇,稍后我问你话时莫要吝啬,是生是死在法,更在于你。”
“生死在于我,我做出这档子事难道是冲着生门去的吗。”沈灵梓身体一动不动单放松了手掌,她喃喃笑了:“我在心里赌你会来,又担心太子殿下舍不得你来,只好准备了两套说辞,想一套说与你,一套给殿下,可光是我想没用,你要听哪一个。”
她语气绵软的有点像在说梦话,琼羽坚定道:“我要真实的那个,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加害圣上,你和皇后无冤无仇,又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追随太子殿下这么多年,该真的我一丝没有隐瞒,背地里假意也生了不少。”沈灵梓糊里糊涂,叨叨出声的全都答非所问:“哪有真必换真,假必换假的规矩,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闭眼都做不出赔本的买卖。”
沈灵梓破罐子破摔几近疯癫,同一张美貌皮囊下再无娇艳柳骨,琼羽就这么盯着她自笑自乐,盯到上下牙咬的生疼,眼泪都滴不下来:“麦冬死了。”
沈灵梓正笑着,唇没来得及合上便要去问徐麦冬的死讯:“她死了?”
“麦冬死了,在拾花小楼被刺客一箭毙命,你可知那刺客是谁派来的?”指望沈灵梓这个主动交代不太可能了,琼羽克制着心疼豁出去般大胆推测,激将道:“这就是你们为那人做事的下场,桃源乡容得下京城所有百姓,唯独容不下你们。”
“我早已和桃源乡没半点关系。”沈灵梓脑海里满是徐麦冬,倔强埋不住一双泪眼:“我敢作敢当,在圣上燃香中做了手脚是迫不得已,但毒害皇后全是我一人所为。太子妃,要想太子殿下顺利继位皇后必须死,我若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搭上性命我心甘情愿。你想知道为何,来,来看。”
沈灵梓的胳膊似被固定在某一方位,轻微转动都会疼痛难忍,她一寸一寸将手腕挪到琼羽面前,咬着衣料露出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只品相极佳的和田黄玉手镯。
“这,这不是我与殿下成婚时太后赏的吗。”琼羽一眼认出却不知沈灵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望着镯子:“仔细想来我有一阵子没看到它了,是不小心丢了遇你捡着了?”
沈灵梓意味深长地笑了:“你说你,丢在哪里不好啊非丢在皇后眼前,下毒的那日我本是去侍疾,当时皇后病归病着,每日也能清醒几个时辰。我进去瞧她的时候她刚好睡下,你猜她手里攥着什么?”
琼羽凝重接话:“攥着这只镯子。”
“她攥着的是你的命!”沈灵梓阴森一声穿透琼羽耳膜:“皇后攥着你的镯子入睡,意为她醒着的时候在想如何对付你,满宫皆知皇后不喜欢太子妃,你与她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谁会信你无意将贴身之物落到她宫里?”
她漂亮的狐眼没了弧度,眼光一黯:“一旦出了事,亦或它上面沾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它便是你和皇后接触过的证据。”
“你是说皇后要诬陷我害她抱病。”琼羽对沈灵梓的心思感到不可思议:“你本去侍疾,见到手镯才起了杀心先下手为强,你一番不要命所作所为都是,都是为了我?!”
沈灵梓脸上的悲怒忽然间沉了湖,不见涟漪:“我这条命可以没有,可要是你死了,殿下不会独活的。”
玉镯在沈灵梓的自作主张之下,反射的柔光都变得刺眼起来,琼羽喉头一哽憋着心里话:太子殿下得知你的心意大概不会领情。她想要给沈灵梓拉下衣袖,不料小指碰到了一抹冰凉,这一碰似碰到了沈灵梓的心脉,她惨叫的凄厉短促,人险些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