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沈惊寒也没逼她,吩咐了祁才去准备早饭。
这一天,整个行宫里的人都心惊胆战地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也不敢外出,静静地等待大理寺或建丰帝的召唤。
傍晚时分,定制的冰棺送到永安山庄,太子的尸首安放于冰棺内,一路疾行送回皇宫,在太子往日居住的明和宫停灵。
而永安山庄所有人都被调遣回皇宫,参加太子的葬礼,同时也被软禁在宫里,真相查清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阮棠梨跟着沈惊寒回到皇宫时,已是暮色四合,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白灯笼,白光映照下,整座皇宫肃静而萧萧。
瑞王府的马车驶入宫内,早在永安行宫时,沈惊寒腰间就已经系上白色麻布,阮棠梨也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衣服。
黑暗吞噬掉天边最后一点亮光,夜晚来临。
皇宫中的逍遥轩是建丰帝特意为沈惊寒留着的宫殿,供沈惊寒在皇宫内歇息,沈惊寒下了马车后直接去了那里。
逍遥轩面积不大,只有一座正殿和一座偏殿,但里头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打扫得亦是一尘不染。
沈惊寒一进去,里面的奴才纷纷上前迎接,帮着祁才把行礼放入屋内。
阮棠梨跟着沈惊寒进了偏殿,却直接傻眼了。
这里是寝殿,但里面只有一张床……
她下意识看了看沈惊寒,他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淡定地喝着茶,阮棠梨眼睛又晃了一圈,看到外面的美人榻。
心想,这天儿这么热,晚上睡美人榻应该也不会着凉吧……
慢吞吞地走到美人榻旁边,阮棠梨伸手摸了摸,又坐了坐,感觉还挺软,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沈惊寒似乎在思考事情,也没注意到阮棠梨的动作。
等东西都放完,沈惊寒便带着阮棠梨前往明和宫。
此时明和宫那边已有哀乐远远传来,伴随着细微的呜咽声,在这不见星光的夜晚愈显凄凉。
逍遥轩与明和宫正好在对角,相距甚远。
从逍遥轩出来,走了不到一刻,阮棠梨便觉得周遭景致熟悉起来,像是曾经走过,却又透着股陌生。
直到韶华宫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阮棠梨愣愣地看向那边。
如今的韶华宫和之前阮棠梨看到的已经大不一样,破损的宫墙被修复,两个石狮子坐于两侧,气派又庄肃,宫门和牌匾都换了新的,灯火下,韶华宫三个大字隐隐泛着流光。
宫门微微敞开,阮棠梨情不自禁往里看。
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整整齐齐的盆栽与树木,阮棠梨隐约看到曾经角落里那棵枯树也没了。
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推翻新建了,再不见曾经破败萧条的宫殿。
阮棠梨莫名想起那条小蛇,一向怕蛇的她此时心里竟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希望韶华宫被翻建时,那条小蛇没被抓住弄死。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惊寒,只见他面色沉沉,从头到尾没看韶华宫一眼,唇线却崩成一条直线。
阮棠梨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也感知到此时他的心情大概极差。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阮棠梨往前快走两步,稍稍缩短两人距离。
软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关心,见他没说话,身后的人小跑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
他无所动,身边的人竟是大着胆子戳了一下他的嘴角。
“别绷着啦,回头小心脸上抽筋。”阮棠梨软软的指尖戳着他的唇角。
像是卸了力,沈惊寒绷直的嘴角松泛下来,他侧头看了一眼阮棠梨,淡淡道:“太子薨逝,本王太开心了不好。”
阮棠梨:“……”
明明就是因为韶华宫的事不开心,还非要说太子。
阮棠梨的手顺着袖子滑下来,轻轻抓住沈惊寒的食指,然后握住。
温热柔软的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沈惊寒下意识动了动,却被阮棠梨握得更紧。
“好,是因为太子,”阮棠梨顺着他的话说,指腹轻抚他手指上的皮肤,“对了,王爷今天要守灵吗?”
按理说太子去世,与太子同辈或比太子辈分小的都要守灵,但沈惊寒向来是例外。
“看情况。”沈惊寒侧头看她:“你若是困了,先回去歇息便可。”
手指被紧了紧,他听到阮棠梨说:“不用啦,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今晚咱俩又互穿,不看紧我?”
说起这个,阮棠梨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似乎好几天没有互穿了。
不想沈惊寒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冷笑:“在灵堂上你还能作出花来?”
“……”这倒也是。
一路渐行渐远,韶华宫的灯光消失于长廊尽头,阮棠梨见沈惊寒不再那么紧绷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又走了大概两刻钟,两人来到明和宫。
此时明和宫已经布置成灵堂模样,水晶棺坐落于正殿,太子妃和几个皇子披麻戴孝地跪在冰棺旁边,正低声呜咽着。
太子妃经了下午那一遭,现在神情还恍惚着,只怔怔地流眼泪,手却是紧贴着腹部,全然一副保护的模样。
一入明和宫,那股子浓郁至极的悲怆气氛便瞬间袭来,阮棠梨是没有资格上香吊唁的,只能跪于门外,等沈惊寒上香。
因着太子年岁还轻,哭丧的人不多,皇后位高,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可能在灵堂上呼天抢地地位太子哭丧,而太子妃现下身子又弱,也不适宜那般哭喊,是以,这灵堂虽说守灵的人不少,却是依旧凄凉得紧。
沈惊寒上完一炷香后,便侧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阮棠梨低着头跟上。
不多时,便有几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走入灵堂,各自上了香后,还未坐下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哭起来,声调极为悲怆。
反而太子妃表情木木的,看着这几个女人,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阮棠梨也是懵了一会,她开始以为这是太子的妾侍,但转念一想,太子似乎并未纳妾。
她接着倒茶的时机,低头问沈惊寒:“这几个是太子的妾侍吗?”
沈惊寒结果茶杯,语气稀松平常:“不是。”
他怕阮棠梨不懂,又特意加了句:“特意请来哭丧的。”
一时间,阮棠梨心里竟是五味杂陈,没想到当今太子的葬礼,竟也要请了人过来哭丧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道士念经的声音远远传来,混合着哀乐,竟是让阮棠梨心里开始悲伤起来。
许是那几个女人哭丧得太过真实,太子妃也开始断断续续地哭泣,越哭越大声,最后哭到声嘶力竭,满脸泪痕,怎么也止不住。
旁边的宫女一看太子妃情况不对,软言软语地哄着人,把太子妃带到偏殿去歇息,也平复一下心情。
忽然间,阮棠梨感觉脸上一点冰凉,她回过神来,却见沈惊寒抬手抚上他的脸,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却有湿润蔓开。
“怎么哭了?”沈惊寒的语气温柔,整个人仿佛镀着一层光。
“没事,就是觉得太子妃挺可怜的。”阮棠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泪。
其实她倒不是在可怜太子妃,只是突然想到她前世去世的时候,她的父母会不会像太子妃这样,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支柱都没了。
稍稍平复心情,阮棠梨见沈惊寒还在看她,便对他勉强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儿触景生情。”
他也没问是触了什么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妃又被带回灵堂,她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般,重心都倚靠在宫女身上,唇色苍白如雪,一双眼睛却是红肿又满布血丝。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上香吊唁,即使到了后半夜,人依旧不断。
守灵的人很多,但极少有真心实意为太子守灵的,大多数都低垂着眼眸,也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到子时三刻,阮棠梨也有些困了,但因为说要陪着沈惊寒,一直强撑着。
又站了一会,她便低着头险些要睡过去,迷迷糊糊间,阮棠梨只觉得身体一松,困意顿时消散不少。
睁眼一看,她果然穿到了沈惊寒身上。
阮棠梨动了动脖子,许久没有互穿,突然穿过来,她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她侧过头去看沈惊寒,只见他睁开有些惺忪地睡眼,一下子就和她对视上。
“困不困?要不咱们出去醒醒神?”阮棠梨见不断有人进来又出去,便提议道。
沈惊寒微微颔首,两人不再说话,阮棠梨站起来带着沈惊寒出了灵堂。
夜风一吹,两人皆是清醒不少,他们也没走远,就在明和宫处走了走,前面一个转角,阮棠梨正要过去,却倏地被沈惊寒拉住胳膊。
“别动。”沈惊寒欺身到阮棠梨身前,用极低的气声道。
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阮棠梨微微瞪大眼睛,由着沈惊寒将她带入一个竹林丛中。
“怎么了?”阮棠梨不敢乱动,她微微低下头同样用气声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沈惊寒抬眸看她一眼,未言半句,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