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四皇子其实并非战死,而是被邵子庭暗杀而死,正如将军姜明飞一样。”
“是。”
“先帝建丰帝的死,是邵子庭和莲姬联手所为。”
沈惊寒此句说出口,只听大殿内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而段四嘴角却忽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抬首,那张满是泪水的脸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嘴角微微上扬,“是。”
同样的一个字,此时他说来却有种解脱的感觉,段四又低下头来,静静地跪在邵子庭身边,再不言半个字。
沈惊寒抽出一把剑扔在段四面前,便转身走出了韶华宫。
眼泪滴在那把剑上,滴滴答答,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段四的心里。
其实邵子庭给他留了退路。
他怀里有邵子庭给他的毒药,只要他服下那瓶毒药就会陷入假死状态,三日后会苏醒,到时他便能安全脱身。
但是……
段四的指尖停留在邵子庭的面前,在空气中细细描绘出他的轮廓与面目。
但是他这一生都在为这个人而奔走,如今他走了,他独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忽然一帧一帧地浮现在段四眼前,那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在京郊别院。
段四嘴角沁出一丝笑,他收回手,慢慢拿起地上的剑。
那应该是春日的午后,他正在帮少爷晒书,一抬头就看到邵子庭站在树下的秋千旁,笑完了眼,对他道:“你过来呀,过来陪我玩嘛!”
他向他飞奔而去,却怎么也到不了那个地方,邵子庭始终与他保持那段距离,呼唤他。
当冰冷的剑刃割破段四的喉咙时,温热的血液喷洒出来,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和邵子庭的距离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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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延帝在位两年,毫无建树,只知沉迷美色与享乐,如今又爆出嘉延帝来路不正,乃是前朝公主与先帝的孩子,再加上他为了上位先是戕害手足,后又毒杀先帝,简直罪无可恕,满朝文武乃至所有百姓,无一为其说话,史官亦是在史书上将其罪行一一记录下来。
那日,沈惊寒离开后,就在御书房找到了一份主动禅位的圣旨,言辞诚恳,同时也将自己的过错全数写出,皇位正式禅让给了沈惊寒。
经过钦天监的商议,登基大典选在了下月初十,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新皇登基,举国同庆,沈惊寒上位第一日便把税率恢复到以前,又停了皇宫的修葺工程,将国库剩下的钱用来发展商业和农业,大楚各个城里原本被嘉延帝折腾到关门的商铺也纷纷重新开张,新的商铺更是入雨后春笋般冒出,大楚的商业也跟着一起复苏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且说嘉延帝死后,沈惊寒按照祖制给他办了一场葬礼,将其葬入皇陵,而他后宫所收的那些妃子皆被沈惊寒遣散。
遣散当日,莲姬公主的宫殿忽起大火,来势汹汹,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等火被救下来,宫殿里除了几具焦黑的尸体外,已经烧的什么都不剩了。
“皇上,里面一共找到八具尸体,但已经烧毁,无法辨认身份。”祁才站在沈惊寒旁边,低声汇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肉烧焦后令人作呕的味道,沈惊寒微微皱眉:“严查这段时间进出京城的人,邵子庭死了,莲姬势必要回乌谷国。”
“属下遵旨。”祁才应道。
沈惊寒眉峰微蹙,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剩下的都交给祁才处理。
月色如水,皇宫里先前般热闹中带着萎靡之气氛消失,变得极为安静,没有歌舞升平,没有夜以继日的修葺建造,嘉延帝所在时的一切仿佛是黄粱一梦,再也寻觅不见。
踏着夜色,沈惊寒回到了寝殿。
因着嘉延帝的旧物还没有收拾好,所以他现在暂时住在以前曾住过的逍遥轩。
彼时,阮棠梨正手撑着脑袋靠在软塌上打瞌睡,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很困,每天都有睡不完的觉。
室内昏黄的烛光打在阮棠梨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中,看起来温暖极了,沈惊寒冷冰冰的脸也不禁柔和下来。
到阮棠梨身边坐下,沈惊寒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不想阮棠梨睡觉轻,他稍稍一动便醒了过来。
“你回来啦?”阮棠梨揉着睡眼,慢吞吞地坐起来。
“嗯,用过晚膳了吗?”沈惊寒抬手摸了摸阮棠梨的头。
“吃过了。”阮棠梨打了个哈欠,“朝露殿怎么样了,火势控制住了吗?”
“火已经灭了,但里面的人都已烧焦,辨不出身份,莲姬应该事先就逃走了。”沈惊寒握住阮棠梨的手捏了捏,“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阮棠梨点点头,回握沈惊寒的手,又亲了亲他的脸,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这两天,沈惊寒一直忙于朝政之事,每日都是早出晚归,阮棠梨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其实这两天她总有些郁郁寡欢,自进入皇宫后,她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了一般,一个又一个的现实问题不断在她脑中浮现。
阮棠梨敛目,将那些情绪都抛诸脑外。
“好像瘦了些。”她抚上沈惊寒的脸,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如今只剩皮骨了,她轻叹一声,“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这段时间比较忙。”沈惊寒的声音轻了一些。
阮棠梨斜睨他一眼,也未与他说,只径自叫了些易克化的晚膳过来,末了才看着沈惊寒叹息道:“明日起我便去御书房陪你一同用饭可好?”
沈惊寒愣了愣,丝丝缕缕的暖意自心口蔓延开来,他微微一点头,笑道:“好。”
不消片刻,宫人们便送了吃食过来,都是些温和养胃的。
虽然阮棠梨已经用过晚膳了,却还是陪着沈惊寒吃了些,这一吃便是有些撑了,待沈惊寒用完,两人携手去外面散步消食。
宫里静得很,两人也并未走远,只在逍遥轩附近走了一会。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了吗?”阮棠梨捏着沈惊寒的掌心,问道。
“下月初十。”沈惊寒回道,他沉吟了一会,又道:“封后大典,我也想在那一日一同举行。”
阮棠梨瞬间愣住,她停下脚步,借着月色看沈惊寒,只见他面色紧张又慎重,瞧不出半点玩笑意味。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阮棠梨轻声问道。
方才被她可以遗忘的那些烦心事又一次袭上心头。
皇后……阮棠梨垂下眼眸,真的有这个资格当吗?
其一,她的身份、她的出生、她的才德,说实话都够不上当皇后。
其二,历代皇帝虽不是个个都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但也极少有一夫一妻,可若是叫她与别的女子分享沈惊寒,她宁可放弃他也不愿意……
“嗯。”沈惊寒将她鬓间的碎发拢到耳后,稍稍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阮棠梨齐平。
“我若称帝,你必为后。”沈惊寒的眼中似有星光闪动,他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阮棠梨,安抚意味极浓,又道:“不要多想,我的后宫永远只有你一人。”
他说得诚恳又坚定。
是真心的,阮棠梨那别扭的心结像是松动了一些,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上前一步,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身,靠在沈惊寒的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良久,她才小声道:“嗯,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世界上,誓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人在时间的长河中难免会变,但未来那些未知的东西现在就去担心、去害怕也着实是杞人忧天了,阮棠梨想,只要此刻沈惊寒是真心的,没有半分敷衍哄骗之意,那她好像就有跨出那一步的勇气了。
初十,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原本准备一起举行的封后大典却是延期了,后来才知,原来是准皇后已然有了身孕,皇上念其腹中孩子,又怕她太过操劳,便将封后大典延期举行。
十月后,准皇后在皇宫内诞下一对龙凤胎。
来年三月,钦天监算好黄道吉日后,封后大典顺利举行,阮棠梨正式封为皇后。
此后一生,沈惊寒再未纳妃纳妾,用行动实现了他曾对阮棠梨许下的诺言,偌大的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也,独宠于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