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皑,我不想失去你。”
她确实害怕。
害怕这话不说,就会留下遗憾。
亦如那一天临别,商皑在树藤葱茏中目送着她离去,那眼里分明还藏了没说完的话,以及不舍和留恋,可她却没能领会到他的隐忧。她潇潇洒洒地走了,可第二天身边就没有了他的踪迹。
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没心又没肺。
这话就像是天生携带着重量,说出口如此艰难,她局促难安地看着地面,吞吞吐吐地补充着,“所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待尾音也消失,她忐忑地往上看了眼商皑。
商皑的表情,有些令她匪夷所思。
分明是惊讶,却有丝丝血色的蛛网,从眼角点点爬上眼白,在眼底蓄沉出一凝红色。
顷刻间,便有无数情绪幻变流转。
最初的荒谬和意外,其后又一点点便成了柔和的动容。
纪湫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看上去这样不对劲,像是在笑,却从颧骨到眼梢都是片片绯色。
“我说的话,你有听到吗?”纪湫抬起手,抚住他的侧脸。
商皑在纪湫身前半蹲下来,盖住了她的手背。
他抬脸望她,面色已经平和,眼中却明灭不定,像灯火照在一层水光之上,“不,我没听清。所以这话,我能再听你说一次吗?“
像是在极力捕捉一团梦的尾巴,梦之绚烂,令人晃神,易碎易逝,又让人惶然。
他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刹那灿烂的烟火,望她再为自己绽放一次。
不懂得为什么商皑分明说着自己没听明白,但眼里却全然都是期盼,于是,她将信将疑地,将那话又重复了一次。
这次,说得明白,又坚定,再没有一刻的紧张和颤抖。
“我刚刚说,我在意你,不想失去你,请你一定要回来。”
话音落下,全世界都瞬间没了声音,静得好像连时间都静止了。
商皑怔怔地看她半晌,忽而垂下头去。
额发盖着眉眼,一直到鼻骨的都凝着影。
商皑不让纪湫看见,纪湫便看不见。
他的沉默,显得有些没有来由,纪湫倾过身去,想要看他的表情。
然而就纪湫低头的那一刻,商皑忽然吻了上来。
跨线的暧昧来得实在太突然,纪湫顿时僵在原地,没了反应。
只觉唇瓣碾着震撼的温度,那热量像是她的,又像是他的,神志恍惚间,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在撩拨着谁,谁在蛊惑着谁,谁又在谁那里迷失。
纪湫紧张地抓着裙摆,闻到自己的吐息也是独属于商皑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股平日里带着凉意的茶香味道,如今已经不冷了,甚至带着甜丝丝的温润。
虽是利口,她却害怕沉沦,但这却并非她能左右的。
内心深处就像有着什么在占据着她,甚至催生出一个与往常全然不同的自己。
这份想要靠近的冲动,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秘密。
她试图挣扎,她不愿相信,但实际的举止与反应,却正走向不可置信的地步。
越绷越紧的心弦发出断裂的信号,在临界线边缘猛烈激颤,就仿佛冥冥之中有根手指,正扫着音浪,节节攀高的浪,对抗着另一个世界里落下的火焰。
这簇火,最开始不是从她这里烧起来的,却在她的世界里越燃越失控,无论如何压揉磋磨也灭不掉,在痴缠中时隐时现,忽明忽灭。
有那么一瞬间,纪湫觉得自己有些抗不住,两片柔软的唇瓣发干发燥,就像是一团雪被太烈的阳光直照,很快就要化作一滩水,蒸发成一缕气,变成一片云。
外面的雨声渐渐听不清了,耳边全是乱掉的呼吸。
商皑退出分寸,鼻尖仍挨着她,一点点地磨蹭。
“谢谢你。”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带着微微失控的喘息,没了往常一丝不苟的克制,他的慢慢抬起的眼睛,在近处水色潋滟,而那片血色,也透出了白皙的皮肤,从颧骨弥漫到了耳尖。
“谢我什么。”
纪湫却觉自己与商皑之间似乎也隔着一层水蒙蒙的雾,双方眼梢皆是迷离和情动。
商皑抬起眼,那双黑得清透的眸子像是卷起了旋涡,一点点地吸着她。
流连地看了她许久,拇指在她后脑勺的发间穿过,同时压着沙发扶手起了身,单膝抵在皮质坐垫前,柔顺的短发落下来,在他低头抵住她眉心的同时,一片浅浅的影子将她罩住。
“你的在意。”他哑着声,目光灼灼地扫过她的嫣红微肿的唇,“我很高兴。”
纪湫仰起头看他。
头顶灯有些亮,被商皑挡了一片,落了影子在她身上,而那影深之地,他的眼底连成一片似暗火又似热芒的光色。
那层水雾越积越多,她撑不开眼,濡湿了眼睫。
发后的指尖微微收拢,下巴被迫抬高,她齿间轻张,一片火热又刺凉的奇妙存在滑入,他吻得渐渐深了,长指按着后颈的温软,在辗转交缠间轻轻地揉着,而另一只大掌又紧紧锁着她的腰,搓生着簇簇热火。
纪湫适应不了他的热烈,无暇琢磨那些字里行间中的话,这温柔又渴切的厮磨让她已全然感知到了他的心情。
一夜过去,天边生起朝霞。
霞光透过窗帘,打在她的眼上。
纪湫起身看向床边,那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温度。
她的脑子嗡嗡地胀疼,似宿醉,又像是缺氧或用脑过度。
站起身来,她才觉得自己累得有些堪称精疲力竭。
晃晃悠悠地站稳,她披了身衣服,按了铃。
喜娜匆匆赶过来,端盆子选衣服。
纪湫洗漱完毕,出了卫生间,总算清醒了些,同时也发现了喜娜的不对劲。
她其实从一进房间就神色慌张,这一次是明明白白地躲开纪湫的视线,不想注意到都难。
“你这是怎么了?”
喜娜低着头走过来,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主子,我在想,可能是出事了。”
纪湫眉头瞬间皱起,“出事?谁出事了?”
喜娜抿着唇,“从今天早上开始……”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这声音对于喜娜就像是催命符,吓得她忽地吸了口凉气。
三声过后,贺初序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姐姐,起床了就下来吃饭吧,时候不早了。”
纪湫背脊一冷,骤然心生不详,面色不动,“好,我知道了。”
等贺初序走后,纪湫拉着喜娜连忙问她,“别墅里的其他怎么样了?”
喜娜看她神色变得这样快,眼神里闪过几丝惊恐,“纪骁在厨房洗碗,商皑和琼斯先生不见了。”
纪湫心立马陷下去一块,“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喜娜道,“我起床就没见到他俩了。也有可能是做其他事情了吧,说不定等会就回来了。”
纪湫知道再也从喜娜这边打探不出什么,穿上衣服,深吸了口气,出了门。
走到二楼外面,赫然发现整个别墅都处于一种严密戒防状态。
目光所及之处,皆有身穿制服的保镖。
坐在客厅喝茶的贺初序看到了纪湫,朝她热情地招了招手。
纪湫神色不善地走下去,“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派这么多人来我家。”
贺初序苦笑,“就知道你要生气。”
她无奈地递来一杯茶。
纪湫看他表情竟是十二分的无辜,心中开始慢慢盘算起来。
“发生什么了?”
贺初序浅酌一口,细细品味过后,才挑起一侧眉毛,语气很是沮丧,“大哥他也没说啊,就让我过来守着姐姐,其余的事我哪敢打听。”
纪湫垂眸望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水,暗暗思忖。
难道孟兰宴有所行动了?
“那你也不能换掉我的人啊。”
贺初序一愣,对上纪湫惊怒的眼睛,过了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然而就大道无辜,“这事我绝对没做,不信你问你那个混账哥哥。”
纪骁擦着花瓶,闻言回过头来,舔着脸笑,“是的,那两人确实一大早就不见了,不过应该都是有急事,忙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贺初序没趣地瘪瘪嘴,“切,能有什么事?哪有不禀报就自己出门的下属?”
纪湫咳嗽一声,末了又皱起了眉,像是极没面子似地恼怒起来,“以后就叫他俩永远也别回来了!”说着压抑着怒火捏着拳,甚至挺得僵直,咬牙切齿,“反正也也养不熟。”
贺初序眨眨眼,他立刻记起了什么。
纪湫大概和商皑还是水火不容的状态,商皑不听纪湫的话,纪湫留着他也只是为折磨他,商皑如今又拿了金狮徽,更是管束不住,哪里能有那些普通一等规矩。
他方才那话,跟把巴掌直接打纪湫脸上又有什么两样。
意识到这些,贺初序变得有些为难,他盘起一条腿,凑过身去,“我错了,是我不会说话。”
纪湫面上横眉怒目,但内心却松了口气。
这说明商皑和夏树至少目前的计划是没有败露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商皑应该正在实验室偷伊瑟拉瑞,这段时间她一定要帮他好好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