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嘉世擦擦嘴,“走吧。”
她表现得和冷静,对这可怕的变故几乎没有反应。
涂嘉世从旁边拿了衣服,回头看纪湫还在张望那处声音源头,随即一笑,把她拉起,“不用管啦,我们还要去图书馆呢,别耽误时间了。”
纪湫内心当然是惊惧不已,表面上虽然淡定,却还是免不了要问一句,“怎么回事。”
涂嘉世把包往肩头提了提,“自己想死,谁救都没用。”
破天荒,涂嘉世竟不是在讽刺贺初序。
纪湫却有些没听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评价麦麦?
难道不是贺初序今早所说,从外面随便带的一个厨师回来?
纪湫匪夷所思,出门的时候,哭泣声已经听了,贺初序黑着一张脸掀开帘子就回了房间,手上依稀淌着血迹,不知是谁的。
等他走后,其余的仆人才又谨慎地靠近了厨房。
屋子里兵荒马乱慢慢平息,涂嘉世耸了耸肩,回过头来对纪湫意味深长地勾勾唇角。
她在边上说着什么,纪湫却没怎么听进去,只是简短地敷衍。
一步步走下台阶,正要经过岗哨的时候,听见门房的卫兵在与谁说话。
就像是有所感应,果然视野里看到了商皑。
他站在集装箱的另一侧,正和人说话,对方看着他戴金狮徽,表现得尤其恭敬。
涂嘉世也看到了,但只是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之后就又笑着挽起纪湫胳膊,“我懒得找书,你推荐给我吧。”
纪湫几乎没有收回目光的动作,只望着前方等在门口的车子,对涂嘉世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最近在看几本小说,还挺有趣的。”
纪湫原本也没想到涂嘉世会跟过来,但她也不慌,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上午,提都没提一句吃午饭的事。
涂嘉世挨不过纪湫,饿得心里发慌,只好先走了。
纪湫戒备心很强,等涂嘉世走后两个小时才敢有所行动。
她找到了那处位置,但认出书籍已经被人更换。
之前所做的那个小黑点已经不见了。
纪湫心情澎湃起来。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再次更换了新的芯片。
一切完毕,纪湫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看了眼图书馆上方的出口,踢脚准备回去了。
耐着性子在这阴森森的地下图书馆待了将近大半天,此刻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多耽误。
满身的疲惫让纪湫对热水和被窝充满了向往。
她有些汗湿的掌心裹着芯片,将其谨慎地放在包里的小卡片夹层里。
放置妥当后,左脚刚转出前方书架,“轰”地一声,灯灭了大半边,与此同时也有个人将她拉回了角落。
仿佛紧绷的心弦突然断裂,纪湫悚然大惊,侧颈和大腿瞬间冒出一片热麻。
她后背抵在书架上,撞出“砰”地一声细响。
对面还留着一盏灯,微弱的光线打在熟悉的轮廓上,她认出来面前男人,惊呼声反而不自控地从喉咙口传了出来。
很快她捂住了口,把声音压回去大半。
纪湫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对商皑一横眉,“你又吓我!”
商皑心脏也跟着纪湫的反应重重跳了下,此刻也做了个深深的呼吸,待平静下来,他欺身而去,手臂撑在她的头顶,深深的阴影将她裹住。
他好整以暇地搓了两下手指,凌厉漆黑的长眉挑起来,语调勾着几个弯,竟是来朝她兴师问罪的,“这几天你无视我多少次了,嗯?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纪湫咬住下唇,冲他眨眨眼,嘟嘟哝哝,“那不是因为大家都在嘛。”
商皑板着一张脸,唇线抿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全然没有半点松动。
满身的醋意,很是难哄。
他勾下身,脸庞凑去,直把纪湫逼得将下巴收到极限才停下。
男人的眼睛暗光流转,像在审视着一只养肥的兔子,他的手背滑过温腻的面颊,然后翻转过来,揪得她咧开嘴。
“从我回来到现在有好几天了吧,我次次来找你,你次次掉头就走。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你这眼睛滴溜溜转得这么灵泛。你这次可糊弄不过去了。”他的声音压低,缓缓吐出热气来,勾魂夺魄似地,带着些酥软的蛊惑,“日理万机地忙些什么呢,纪小姐?”
商皑这么一说,纪湫发现前头几次还真是一遇到他就掉头就走。
看样子确实是把人冷落够了。
商皑声音恶狠狠的,却像是被冷落够了,积怨已久,带出点委屈的滋味。
“我在你心里没点地位是吧?”
纪湫听着他的这句话里面,尾音似乎还带着点笑,但也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讽刺。
她对此却是完全没招,只好连忙哎哟哟捂着脸,“痛痛痛,嘴酸了。”
商皑鄙夷地笑了下,把她肉嘟嘟的脸颊松开,又囫囵揉了揉,直把她脸给弄变了形,“都没使劲,装什么装。”
纪湫脸颊太嫩软,不疼,但还是留了两个红色的指印。
商皑看了,突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手劲了。
退开两步,他无奈地把视线放向别处,偶尔回头觑纪湫两眼。
她此刻装模作样地哭丧着脸,皱着小眉头,还在捂着脸,看他神色终有松缓,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拍了两下,“你不在这几天发生了好多,我还来不及跟你讲,我真的忙得很。”说完又觉得不够诚恳,又嘿嘿笑着露出一口可爱的贝齿,“懂事点嘛。”
商皑听后直接就给气笑了。
懂事……他不懂事吗?
但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心里所想。
男人脸上出现一种恶劣的冷意,“想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多懂事,别对我期望太高。”
纪湫:……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男人是不是把童年的幼稚和青春期的叛逆缺憾都补到她身上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跟最初认识的那个成熟冷漠的精英人士简直天差地别。
纪湫看了商皑好一会,呐呐地说了句,“你是在撒娇吗商皑?”
这句话她其实是带着点不经心的玩笑,且还挺想看商皑脸上流露出被惊慌失措、如遭雷击的神色。
却不想商皑回头来打量她半晌,之后竟坦诚地点了点头,“对啊,不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湫脸上的恶趣无意间被商皑捕捉到了,眼下就变成了一场比谁脸皮更厚的角逐。
纪湫显然败下阵来,她此刻被商皑惊得几乎下巴脱臼,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逗他。
商皑望着纪湫满脸荒唐的样子,忍俊不禁,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发顶,倾身埋头,勾起唇角,“这是什么表情,不认得我了?”
纪湫讷讷地摇头,已无言以对。
商皑翘起唇角,头顶的光影在眉梢和眼尾闪晃,他的呼吸卷着蒸腾的热意,在他将手掌穿过纪湫发间时,拂过她柔软的唇角。
蜻蜓点水的一吻,轻而浅地喘过,喉结也上下滚动一圈,唇瓣抿了抿,复又微张,凝望着她,吐露出声,“还是原来的那个地方,我等你。”
他也不听纪湫回答,只道,“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说完看了眼四周,转身就走出了书架。
晚餐过后,八九点钟,地面湿漉漉的,四面八方都有巡逻队员。
幽深的背阴坡地带,月光泼不进来,视野漆黑一片。
耳畔隐有虫鸣声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苔藓味道。
商皑靠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五官半隐,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一片三叶草。
不知道来了多久,他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了久等后的不耐。
也不管他乐不乐意,纪湫还是认为他偏要这个时候见她,还是太莽撞了些。
纪湫走过去,正要把话说出口,却见商皑见她出现后,眼中瞬间有了笑,这抹亮色让他英俊的脸庞看上去更加地赏心悦目。
“六小姐,听说您跟人约好了送书过去,大晚上的您一个人不安全,不如卑职送您过去。坐车还是走路?”
纪湫一哽。
望着他的此时堪称亲切温柔的笑脸,打好的腹稿几乎作废。
之前商皑所做种种实在太过无所畏惧,让纪湫难免忧心,本来是想好好跟他讲讲道理的。没想到一见面,他竟先下手为强,把规矩执行得滴水不漏,令她连个话柄了找不到。
纪湫叹了口气,索性只好作罢。
“散步吧。”
她觑了眼商皑,男人的眼睛弯了起来,像是在满意她选择了一个最佳答案。
纪湫无奈地腹诽,自己根本没得选好吗。
她走在前面,还没出石壁,手指就传来热意。
下意识一避,连忙把手从商皑掌心抽出来,不得不提醒他,“外面到处是人呢。”
商皑眨着眼睛,看她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过后扯了下嘴角笑开,“你放心,我还没有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
他说着,低头捉住纪湫纤细的手腕,拿出一根早就套好的鱼线,穿进了纪湫的小指,又将另一端绑在了自己的指头上。
“你这是……?”
商皑迎着她茫然疑惑的目光,扯了扯透明的鱼线,“没有人能发现。”大概觉得这话不算严谨,若有所思地又补充了一句,“最多只有月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