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很快来到了现场。
纪湫强撑着眼皮,被动地被商皑从地上抱起来。
她无力地靠在他因剧烈运动起伏不停的胸膛,瞳仁勉力朝门口转动。
参与宴会的高层们几乎都来到了门前。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核心大人物们虽不至于惊恐尖叫,但也难免皱眉露出异色。
望着屋内情景,众人皆或审视或打量,诡异复杂的气氛蔓延开来。
直到安静的空气里响起沉缓的脚步声,门口的人让出来一条道,孟兰宴不疾不徐地在亚伦的陪同下来到了现场。
纪湫捏紧了商皑胸前的衣衫,呼吸有些微喘。
药效又漫上了头颅。
她全身就像是置身于一片深海,绵密的海草捆绑着四肢百骸,把她往海沙深处拖拽,纪湫全力抵抗,不过也只能隙开一条眼皮缝。
时而清晰时而朦胧的视野中,她看见孟兰宴命令侍卫上前,郁合子的尸体被翻转过来,腹部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混乱,一词一句地传到她的耳畔,她却没有精力去听明白。
隐约间,只感觉商皑周身肌肉紧绷,吞吐之间颇有紊乱,胸膛沉沉地震动着,似乎是在与人争辩着什么。
很快,她在半空中有了颠簸,是商皑抱着她大步撞开人群,往楼下去了。
纪湫毫无抬头看他的力气,抓着他衣襟的手颤了颤,从喉咙里艰难地递出几个字来,“我……什么都没做。”
即使被药物熬得神经僵硬,但察觉危险是人类本能,只一眼,她便明白自己如今处境堪忧。
她的眼神仍是涣散而混沌的,睫羽因为不安而高频率地颤抖,干涩的眼睛努力地对着焦距要看他,敏感的结膜受到刺激,凝了一眼眶的水雾。
商皑停下脚步,方才因争执而阴郁的脸颊,在垂眸往下时,一点点地变得柔和起来。
他低头吻住她的眉心,“当然。”
纪湫被抱到了宴会厅的后方休息室。
一墙之隔的动静,她依稀能听见。
郁合子的验尸人物就被交给了Thomas。
他看上去好吃懒做,肥头大耳,但实际上却是天赋异禀的医药专家,再细小的创伤都能被他发现。
这是纪湫沉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信息。
之后,她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做梦,只有毫无意识的深度睡眠。
然而隐约间,纪湫却觉得眼前的黑暗曾经被什么给剪过一条缝。
从那条缝隙里,她用手指撑开,勉强能看到光。
有声音裹着光芒徐徐传来,在她耳侧轻吟呢喃。
睡吧。
睡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你不会承受太多痛苦。
纪湫非但没有被这话抚慰到,反而开始了梦境之中激烈的挣扎和探索。
亦如压力巨大那段时期碰到的鬼压床一样,各处都重的难受,无论怎么尝试,都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找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清明。
大概是对这件事太过挂心,纪湫一直都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始终不愿臣服于猛烈的药效后劲中。
她上半身有了点力气,就着床边滚到地毯上。
强忍着头晕目眩的恶心感,来到了房门边。
软弱无力的手搭在门手往下一压,红木门就开了半条缝。
这只是大厅后面配套的卧房,为了掩饰它的存在,与大厅之间还挂着厚厚的枣红色绸缎帘子。
帘子被柜台牵住一角,外面的情形透出来几许。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一阵细小的骚乱,两个保镖走上前去,捉住了谁,风驰电掣锁住那人的手,狠狠将其摁在了地上。
那人膝盖重重地砸到地板上,以极度屈辱的姿势跪在孟兰宴的面前。
纪湫苍白的脸上出现了讶异之色。
因为这被制服在地板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闵玉。
昏睡之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样子,竟像是已经把凶手“捉拿归案”了。
宽敞明亮的厅中,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透着盈盈冷意。
在对面中世纪的古董油画之下,孟兰宴叠腿支颐于丝绒单人座上,碧绿色的目光散漫地打量着大厅尽头的闵玉,那样子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在审判狼狈的罪人。
闵玉吃力地抬起头,额发阴影下,他的眼睛含着笑,那笑里全是讥讽。
四周的各位高层皆是按兵不动,再三观察着这匪夷所思的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纪湫还是嫌疑最大的人,可通过Thomas的验尸,一切竟峰回路转,把矛头对准了闵玉。
郁合子的腹中有一把匕首,但这匕首并不是致命伤,真正令她殒命的,是一种稀有毒物。
有人将这种毒物,以最谨慎的方式注入,在尸体下只留下了微不可查的痕迹。但凡除了Thomas以外的人,几乎都会把郁合子的死亡定义为脏器破损,流血过多。可事实上,郁合子是死于心脏麻痹。
而这种毒物,已经被证实是由R博士的实验室里流出。
现在亚伦正紧急抽调人手,去闵玉的房间进行搜查。
房门敲了三下,看来是亚伦已经找到结果,带着人马和物证返回。
孟兰宴看了眼呈上的设备,面色并无波澜,目光一挑,亚伦便把设备取回,由身边的保镖放到闵玉眼前。
“你怎么解释这布防图。”
孟兰宴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在膝前,不怒自威。
闵玉看着电子屏这一页一页的布防图,先是拧紧了眉,而后却嗤笑一声。
商皑站在陈列柜边,眉眼间陡然照上了一层暗影。
毫无征兆地,黑色的瞳仁深处闪过蓝白光点,却又像流星转瞬即逝。
尘埃落定,商皑浅浅吐息,眉梢挑起几许,转了下僵硬的脖子,掩去唇弧几不可查的微动。
他的脸上仿佛有种自得,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情绪都没有。
而蓝蝎会的气氛,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紧张。
亚伦一项一项地把物证呈给孟兰宴,对于孟兰宴的审问,闵玉也不解释,只是态度极其傲慢地笑。
只有贺初序站出来,质疑证据链的完整性。
孟兰宴表现得深以为然。
毕竟在座各位都是个顶个的高智商犯罪者,想要在彼此面前作案,争的不过是谁更高明。
虽然郁合子的死法已经算是很高明的了,但在蓝蝎会众人心中,既是能被验尸官验出伤,便不算是高明。归根到底,大家都认为闵玉至少不可能输给Thomas。
但他们也不会傻到会认为闵玉真的是被无辜陷害。
只是质疑难免会有。
不在场证明缺失,物证和作案工具都在闵玉住处找到,而闵玉本人对此也没有一句的辩解。
孟兰宴破天荒地认可了贺初序的提议,只是把闵玉押入大牢,等待更进一步的调查取证。
今夜风波暂且告一段落,涂嘉世和贺初序反应过来,正要去卧房看昏迷的纪湫,夏树毛毛躁躁地跌了一跤,正好挡住他俩,商皑趁机已从后面绕到了房间。
打开房间没见着人,视线往下才看见倚在墙边神色晃散的纪湫。
“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低语着,把纪湫拦腰抱起。
“事情怎么样了?”
“你应该是没事了。不过你现在最好睡一觉吧。”
商皑眼角的余光闪着戒备,隔着如今已打开了半边的帘子,对上厅中明亮处的孟兰宴。
对方目光扫过纪湫靠在男人胸前那捧柔软的乱发,才狡猾又虚伪地迎上商皑的审视。
只见他微微偏头,唇角勾了一勾,灯光璀璨,却在他脸上投下浅影,没有想象中前来惺惺作态地问候一番,孟兰宴收回目光,便在亚伦的护送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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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湫听话地沉睡过去。
睁眼醒来,面前是陌生的病房。
身边夏树侧头过来,好奇跌关心她,“您好些了吗?”
纪湫艰难地支起身子,“这是哪里?”
夏树这时为她推来了一个轮椅,“您现在正在医疗部的疗养区域,我推您去露台花园吧。”
言下之意,露台花园好说话。
纪湫腿是有些没力气,但坐上轮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是不能走路,但现在再站起来拒绝却又错过了时机。
去到露台还要经过一个长坡,纪湫坐在椅子上正打哈欠,忽然感觉车子一耸,她吓得连忙抓紧了扶手,也就在这时,半空中伸出一双手,力道很是沉稳地扶住了轮椅。
低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我来吧。”
夏树讷讷地点了点头,“嗯。”
其实刚刚只不过是压到了断裂带,但打着哈欠的纪湫正是全身最放松的时刻,一个没注意以为要翻车了,下意识就惊呼出声。
商皑正在上楼,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较量,所有人都显得有些杯弓蛇影。
等到了露台,在空旷无人的中心地界,夏树四面拨了拨花草树木,没有发现监听,才回到中央。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突然在凶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