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侍卫模样的人,板着脸不苟言笑。
“苏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侍卫上上下下扫视了苏窕一眼,饶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打扮的和王妃相似,语气还是尊敬的。
“我找殿下有事,”苏窕抿了抿垂下来的发丝,在侍卫推拒之前,高声说道,“不仅是关于王妃和容彧的,这事,和主子也逃脱不了关系,有人密谋要陷害祈王。”
侍卫肃了脸色,走进书房里请示了一下,不多久就折返回来,做了个让苏窕进去的手势,而后关上了门。
书房里漾着丝丝缕缕的冷香,沁人心脾,苏窕悄悄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戴着面具的墨衣少年,十七岁的少年,却隐隐有着成年男子的从容气度,半晌后,她一句话也没能憋出来。
“不是说要找本王,说一说本王王妃的事情吗,说吧。”容珩喝了口茶,继续处理手中的事务,甚至没有抬头看苏窕一眼,然而整间书房的气氛却极为冷凝。
“是这样,”苏窕定了定心神,说道,“殿下,你信不信有人能预言到未来之事。”
见容珩没有回答,苏窕继续道,“我的母亲当年为了救殿下,自己中箭而死,殿下曾经答应过她,会善待她的女儿,不知殿下的话是否作数?”
“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我希望殿下能娶我为侧妃,”苏窕抬起了头,定定说道,“殿下想成为新皇,我会助力殿下,早日得偿所愿。”
“本王并不是朝秦暮楚,朝三暮四之人,”容珩神色平静,漆黑如宝石的眼睛终于看向了苏窕,“本王的王妃只有一个,不会再有旁人。”
“若我说,王妃会和容彧珠胎暗结,残害殿下呢,”苏窕眼里的光芒愈来愈亮,“不瞒殿下,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
“若是殿下不信的话,三日后,王妃会出府,和容彧约见在江鹤楼,前世也是如此,殿下出门去寻,随侍被受激的马踩碎了左手手骨。”
大致说了自己重生的事情,苏窕离开前说,“殿下想复仇,不会再有比我更好的军师。”
“我自认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时,还是先彻底清除这个危险比较好,您说对吗。”
守在外面的两个侍从突然抽出了腰间佩戴着的长剑,一左一右拦住了苏窕,苏窕脸色大变:“殿下莫非是想恩将仇报?”
“你病了,”容珩在文书上按了章,沉声道,“本王会替你寻个好去处的。”
把手里的一纸文书递给了屋内藏着的人,那人收好了纸,戏谑道:“纵然这奴存着叛主的心思,你的王妃和容彧有染也是不争的事实,要不......”
“不必,”容珩站起了身,对这人十分不客气,“请吧。”
命人做好了那人喜爱的糕点和烧鹅,容珩站在自己屋门外徘徊许久,待自觉能在这人面前将痴傻之相装的八九不离十之后,他推开了门。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等神志再恢复清明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被人喊醒时,他正守在种了睡莲的池边,和以往不同,池子内的睡莲已经发了芽。
“殿下,这个是王妃特意和你一起栽种的,”老管家叹道,“都说谣言有误,我先前也入了俗套,如今相处下来,发现王妃实则是个性子冷,心善的。”
容珩默默笑了笑:“她呢。”
“今儿一早出门去了,”管家垂着手,“肖思远在江鹤楼带回来的烧鹅不错,王妃想亲自去看看。”
容珩笑意消减,应道:“她一个人出门在外,终归不安全。”
“王妃不爱有人跟着......我这就去派两个侍卫接王妃回来?”
“不用,”容珩轻叹,“我去吧。”
出了祈王府,距离江鹤楼只有数千步的距离,容珩行至半路,耳边听到了一阵风声和马蹄声,他回头看去,只见街道上一匹受激了的马正在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
除他之外,路上还站着一个被吓傻了的孩子,完全不知躲避。
容珩躲闪间,抱着那孩童一起躲了马,又从身边小贩摊位里抽出了一把油纸伞,直接掷向了狂奔中的马的前蹄,马背上生面孔的人被甩了下来,躺着地上哀嚎不止,晋城的人则是面面相觑,一脸惊愕的看着容珩--
这祈王不是个痴傻的么。
“闹市骑马,小惩大诫。”丢了一锭碎银给小贩,容珩放下了怀里的孩童,冷眼看着似乎被摔断了骨头的人。
大约又是王城里派过来的人吧。
容霆虽然对晋城关注不多,却总会隔三差五派些人过来,或是投毒,或是刺杀,容珩这两年内躲过明枪暗箭无数次,那边的人应该也已经有所怀疑,今日暴露非他本愿,不过既然已经暴露,再伪装下去也没有必要,不若顺水推舟。
“祈王......您这是好了?”收了银子的人还没回过神。
“嗯,前些时候刚好。”
容珩这么一说,晋城的人都忍不住有些乐呵了起来,感慨好人有好报,这两年来,因了祈王府的存在,他们的日子才不至于和以前一样捉襟见肘。
“祈王,今日我们晋城来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我觉得的呀,也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您......至于从京城来的那位,不若还是休了吧。”
“只是谣言,”容珩说道,“先前本王没来这里时,不是还有传言,说本王是恶鬼转世么。”
“如果非要说神仙般的人物,本王想,那或许就是本王的王妃。”
一众人因了他的话,纷纷呆愣住了,觉得祈王有点凑不要脸......
恰在此时,从江鹤楼对面的望月楼走出来的一抹红衣吸引了他们的视线,离得近的人便指着那红衣女子说道:“就是她。”
红衣女子自然就是姜明月,她在看到容珩之后,直接无视了两三个向自己示好的年轻公子,径直走到了容珩身边:“今日怎么出来了?”
容珩陡然间想起来管家说过,对方只当自己是痴傻之人,才百般温柔耐心,奈何他现在想伪装成痴傻之人,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
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无言,容珩正要开口时,姜明月已经把手里拎着的冰糕盒塞进了他手里。
“别装了。”她道。
第80章 丑夫 书白首
一直到回了府邸时, 容珩还有些怔楞,手上拎着的冰糕盒里散出甜腻的香味和冷气,他说道:“我不是有意瞒你。”
“我知道。”
两人进了屋里, 姜明月自己取了个冰糕, 又给了容珩一个。
晋城天气反复无常, 热起来是真的要人命,从话本里了解到望月楼里冰糕和冰镇酸梅汁很是出名,姜明月便特意赶了过去,买了许多回来。
“是有时清醒, 有时意识混沌?”
“嗯, ”容珩说道, “再有十天我要去王城,此行凶险,我在江南又处避暑别院, 若是你愿意,可以先行去此地, 等过了酷暑, 再回来晋城。”
“我算不得你的结发妻子, 没有资格去王城?”姜明月认真的看着容珩,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汁。
她能肯定的知道这人的心思,算起来,这人跟在自己身后,已经有了七世。
自己这般说,他应该会很焦急的想解释。
“不, 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如姜明月所想的那样,容珩果然急道,“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总觉得, 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你的。”
“我这辈子只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只不过......”
少年的眼睛很亮,熠熠生辉,满眼都是姜明月。
姜明月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有不过,既然这样,就让我随同着一起去吧,或许我们以前真的见过也说不定。”
曾经顾及着自己和其他人想比,宛如亘古明月和朝生暮死的蚍蜉,姜明月不怎么愿意和他人打交道,以免在意了,又要面对离别,如今对待容珩,她也算第一次敞开了心扉。
这人应当会陪着她的。
神女的直觉从来不会出过差错。
“不让我陪着去的话,到时候,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呢?”
戏谑的说了一句,姜明月弯了弯眼睛。
“此行凶险......”
“我想,我们的目标应该都是一样的,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完成。”
“好。”没有问是什么事,容珩回道,“自当为夫人竭尽所能。”
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先前拘束全然消失。
......
距离太后的寿辰虽然还有十天,但是因了路程的原因,隔日一早,姜明月和容珩就出发去了王城的方向,两人坐在马车上时,身后有一队侍从保护,而在侍从之后,容彧率领的将士也不紧不慢的跟着。
行过了三四日路程之后,姜明月嗅到了空气里腐烂血腥的味道,她掀开了车帘,看到了饿殍和难民无数,饿死的尸体堆叠如山,而旁边骨瘦如柴行走着的人都一脸麻木,和姜明月这一队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姜明月放下了车帘,坐在她身边的容珩喊来了侍卫,解了提前准备好的粮食,让侍卫把这一袋袋粮食都发放了下去。
“太后生辰,这些地方官为了博得太后喜爱,苛捐杂税,这些人是实在被逼的无路可去了,”侍卫发放了粮食,回来复命之时,微微摇了摇头,“易子而食原来竟然不是话本里杜撰的,属下刚刚就见到了,两家人换了孩子,正准备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