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着,在距离晋城还有两个城池的时候,有一队人马急匆匆和姜明月所坐着的马车擦肩而过,姜明月听到了外面一个清朗的男声,听起来颇为耳熟。
这些人疾驰而过的风掀开了姜明月所在的马车车帘,透过一丝间隙,姜明月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的背影,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千百个士兵。
那年轻男人忽然有所感应,正要回过头时,车帘已经重新合上了。
姜明月睡了一觉,等醒来时,马车已经到了晋城,停在了祈王府邸门口。
祈王府邸外站了许多人,大多是看热闹的,谁都知道这新娘子是王城皇宫里的弃妃,被送过来只是为了羞辱祈王,祈王虽然相貌不行,心智也不成熟,明明已经十六七岁,心智却仍然如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但是配一个小门小户的千金也是绰绰有余的。
对这些人来说,哪怕这轿子里的人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宠妃,一旦失去了帝王宠爱,那就和所有的不幸和离的女子一样,是残花败柳身。
再有,晋城虽然处于荒芜偏僻之地,但是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从王城里传来的有关这位心狠手辣宠妃的所作所为,哪怕是晋城刚学会说话的小孩,百十来岁的老者,都有所耳闻。
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这位蛇蝎心肠的弃妃,但是忌惮着皇帝或许会对这位藕断丝连,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姜明月从外面人的交谈声中,了解到这方无间的习俗,嫁过来的新娘子,若是没有新婚丈夫掀开帘子,背着她进府,便只能一直坐在轿子里。
先前晋城里还有个新娘子,因为貌丑不被丈夫接纳,在轿子里待了七八天,饿死了。
这些人音量很高,大概有着想恐吓住姜明月的意思。
姜明月轻叹了一声,正要掀开车帘,自己进府邸去寻找容珩时,外面已经有人伸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了绛红色的帘子,那人微微俯身,直接抱起了她。
......
“明相的这位嫡女,可谓手段狠厉,恐怕嫁过来,以后祈王府邸里会得不到一天安宁,”老者徘徊踱步,和坐着沉默不语的少年分析了其中利害,越说越不是滋味,“这容霆还真是令人作呕,只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你。”
“她叫明月?”
老者说了半天,本想得到祈王的回应,却不料他只问了这么一句。
“你关注这个做什么?”
“这个名字很好听。”容珩回道。
“叫明月的人多了去,”老者说道,“西域那里还有个舞姬叫纱明月呢,要是一年前你娶了她,我也能为你找到个理由,拒绝容霆强行把人塞过来的破烂事。”
“如果你想为你母妃报仇的话,记得不要和这明相的嫡女有任何牵扯!”
“听说她相貌绝美,让容霆和容彧两人差点反目......好在你从来都不是会执着于人的皮相的性子,这点容霆兄弟两人远不及你,古往今来成大事者,都不能拘泥于美人皮相。”
容珩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殿下!叔叔!”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张被封好的画卷,右手扶着腰间的佩剑跑了过来,“你们猜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没人回应他,因为没人想猜。
“是那位张扬跋扈的弃妃的画像,”年轻人当着两人的面,在桌子上解开封口,打开了画卷,“看到这张图后,我才知道容霆为什么会对这明家的嫡女如此上心。”
画卷缓缓展开,容珩突然站起了身。
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宠妃素来随心所欲,蛇蝎心肠,容珩却仍然在看到她画像的第一眼,怦然心动。
“哎?”年轻人一头雾水,问道,“你去哪?”
“去接我的妻子。”等到容珩声音传过来时,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第78章 丑夫 我和别人的区别
“哎, 对,就是这样,殿下, ”老管家跑了出来, 生怕被外人看出来祈王这些年是装疯卖傻, 对着人群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我家殿下宅心仁厚,是做不出如林家公子那般, 把新婚妻子弃之在外的事情的。”
姜明月在车帘被掀起的一瞬间, 就确定了过来的人是谁。
这远在晋城的人果然就是她想见到的人。
只是容珩戴着的面具遮挡住了半边脸, 却依然能看到面具之下蜿蜒伸展出来的伤疤。
两人按照习俗拜了天地,姜明月被侍女挽着,回到了主屋, 坐在床上,掀起了盖头一角, 观察了下主屋布局, 屋内熏着暖香, 屏风隔开了一方小天地,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简单朴素,一如屋主性格。
“主子,你还真和他成亲啊?”
蓝无鸣有种身为粉丝头子,看着自己正主和别人官宣的辛酸挫败感。
这种感觉类似于自己敬仰着的神明, 被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拉着堕入凡尘。
“体验一下人生。”姜明月说道。
让她在意的是,容珩究竟是真的心智不全,还是在韬光养晦, 装疯卖傻。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姜明月放下了盖头。
“吱呀--”
大门被人打开又合上,姜明月看到先前那修长漂亮的手揭开了盖头,她抬起头,看到了同样穿着一身绛红色,腰间束着白玉玉佩的容珩。
容珩在看到她时,怔了一瞬,很快就掩去了眼底的惊艳,喊道:“姐姐?”
姜明月在听到他喊姐姐时,一时间以为他有在帝国里的那段记忆,但是和师珩清冷的声音不同,容珩声音偏敦厚,如他给人第一眼的感觉一样,不带有任何锋芒。
简而言之,听起来像个傻子。
“你为什么喊我姐姐?”她问了一句。
“管家让喊的,”容珩说话语序很是错乱,姜明月只能尽量抓住了重点,“比我大,喊姐姐,哥哥。”
“过来。”姜明月招手,让容珩坐在自己身边。
对上容珩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她指尖点了点容珩眉心,感觉到容珩的身体里像是有十几道不同的气流在互相缠斗一般。
安抚了这些躁动的气流,她道,“睡吧。”
熄灭了灯,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穿过窗户间隙铺洒进来的一室清辉,能让人借着月色看清一些东西。
姜明月耐心等待了一会,等感觉到身边躺着的人气息渐渐平和,应该是陷入昏睡中后,揭了他一直戴着的面具。
面具下是遍布伤痕,伤疤错落的一张脸。
看起来虽然分外可怖,却依稀能叫人窥见其原本出尘的相貌。
给容珩重新戴上了面具,姜明月阖上了双眼。
在她睡着后,容珩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她的侧脸。
......
一觉醒来后,容珩仍然沉默安静的睡在一边,薄唇紧抿,姜明月梳洗了一番,推了推容珩:“起来了。”
她对寻常夫妻间该如何相处一无所知,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在还不知道容珩是真傻还是假傻前,她暂时把这位当作真傻看待。
床上的容珩往被褥里钻了钻,很显然并不想这么早起来。
服侍姜明月的侍女说道:“海棠花开了,殿下不想去看看海棠花吗。”
容珩立即坐起了身,穿戴好了衣物,欢欣道:“海棠花真的开了?我要带姐姐去看!”
“开了开了。”侍女回道,“不止如此,殿下你养的睡莲也开花了呢,要是不起来的话,可就看不到了。”
姜明月倒想不到容珩还是爱花之人,她正想从侍女这边多问一些和容珩有关的信息时,侍女却看不见她一样,端着铜制的盆子走出屋外,把里面洗漱用的水尽数浇给了院子里的花卉植物。
“姐姐,”容珩牵了姜明月的手,兴致勃勃往外面走去,“我们去看睡莲吧!”
两人一路上遇到王府里的许多仆从,这些人目光中都带着一种沉稳和警惕的神色,看着姜明月和容珩往南院而去。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管家追在后面问了一句。
“看睡莲,”容珩头也不回,“苏窕姐姐说,南院的睡莲开花了,我带这位姐姐去看。”
“殿下,”老管家劝道,“睡莲确实在刚刚开花了,不过现在又凋谢了,如果你想看,还得明天一早,早点起来去看才是。”
容珩原本弯着的眉眼很快耷拉下来,很是沮丧的样子。
“走吧,带我去看看。”
“或许现在睡莲又开了也说不定。”
“王妃,这......”老管家神色为难,想出声阻拦,奈何殿下已经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和两个穿着灰衣的仆从擦肩而过时,他低声说道,“你们去护着殿下,别让那妖女有害殿下的机会。”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家嫡女任由皇帝欺辱,被送到这荒僻的地方,明相却没有任何反应,很有可能是这几人是串通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能光明正大的接近殿下,从而寻找出机会下手。
这边老管家十分忧心,另一边姜明月在看到一池清水,还有里面甚至没发芽的种子时,无奈扶额,这么看来的话,无论是那个侍女,还是老管家,口中所谓的睡莲开花又凋零,只是为了哄骗容珩,让他早些起来的借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