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一听立即起身回说:“莫前辈哪里的话,您得以寻得徒儿,给令爱一个交代,这是好事,又如何需要道歉自罚。不过若是今日我们一众姐妹能有幸听到前辈抚琴,当是幸何如之!”
古琴声起。
莫乾音坐于琴前,神色肃穆,仿佛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张琴,而是一件稀世珍品。
只弹了一个音,众人就都明白了为何刚才霍原渊会唤他为传世琴师了。如果说陆秋的技艺已是名震京城,那莫乾音的琴声便当真是绝世罕有。
他的琴音极为厚重,短短一曲竟像是包含了世间百态般,讲述了一个绵长的故事。
秦景只觉那曲子声声令人心醉。
“殿下?”不知什么时候霍原渊走到了秦景身边,默默坐了,然后递上了一方帕子。
这时秦景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听曲之时,居然落了泪。
“谢谢。”秦景有些不好意思接了帕子,闻见那上面是一股淡然的皂荚味道,还带着对方微热的体温,她捏在手里,还没拭泪,脸倒是先红了。
为打破眼下尴尬,她轻声问,“将军是如何想到请莫先生来的?”
霍原渊笑:“此事说来话长,我想不如这样,一会宴席结束后,可否请殿下一同去月下走走如何?”
周围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可秦景似乎只能听见眼前这个人低沉的嗓音。
他要同她一起去走走。
也不知是清风,还是月色,扫得秦景心尖泛起痒,许久都不能平复。
沉静的湖水一旦被石子激起涟漪,就只有任凭碧波流转,难以再见往昔的不惊模样。
第54章 那双手瞬间就缠了上来………
几近戌时, 宫里已经安静下去,只有偶尔几声蛐蛐叫传来,给这个夜晚平添了些轻松惬意的气氛。
没有月光的夜晚, 翠湖边上黑漆漆的一片。
秦景从没有这么晚来过这里,看不清路, 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颇为狼狈。
“小心!”
在看见秦景不知道第多少次差点崴脚之后, 霍原渊终于没忍住, 上前扶住了她。
那只手依旧是记忆中的温度, 冰凉凉的,却抓得秦景倏地全身燥热——
这让她很难不怀疑霍原渊主动提出到这里散步的目的……
“我很小的时候, 随父亲第一次进宫。”霍原渊扶着秦景,很自然地开了口, “那时候我父亲只是个品阶很小的史官, 人微言轻, 在宫里根本说不上话。”
这段故事在原文中从未提及过, 秦景一时听得入神,也没在意他扶着自己时, 两人靠得越来越近。
“后来我想, 这大概就是他一心要让我习武然后进宫的原因吧!”霍原渊顿了一下,“尽管他一直都知道, 比起他让我学的那些, 我更喜欢摆弄曲谱, 古琴,玉笛什么的。”
“所以进入禁军,甚至当了大统领,这其实都不算将军本意吗?”秦景问。
霍原渊摇摇头, 皱起眉:“我不喜欢舞刀弄剑,打打杀杀,能走到今天,一路都是误打误撞,不过是讨了我父亲他老人家欢心而已。”
秦景哑然,想来自己之前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幸运的是,她现在已经找到所爱之事,并且正在努力收获成果。她设身处地想了下霍原渊的生活,不禁心中生出几分同情。
“当时我家有个邻居,祖辈从商,家境十分殷实。”霍原渊话锋一转,”但唯一的遗憾便是那家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于是毫无疑问,这家人自然是无比宝贝这个孩子,对他给予厚望。”
听到这里,秦景好像突然知道了霍原渊想说什么,但没有打断他。
“因为两家住得近,我和这个孩子又年纪相仿,自然就成了朋友。”霍原渊语气微沉,“后来发现,我俩都热爱音律,所以很快就变得无话不说,十分要好。”
这时两人走到一个小水泊前,霍原渊伸出另一手来护住秦景:“来,小心。”
等秦景跨过去,霍原渊接着说:“随着我俩渐渐长大,父亲开始要求我习武,期初我并不愿意,但跟他大吵一架后,他撕了我所有曲谱,还将我那把古琴琴弦挑断,意图彻底断了我这个心思。”
“反对得这么激烈!”秦景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嗯。”霍原渊闷声道,“所以我后来只有自己偷偷学,乐器也从古琴换成了更容易藏起来的玉笛。”
“原来如此。”秦景想了想又问,“那你的朋友呢,他后来继续学琴了吗?”
霍原渊看了眼秦景。暗夜里,秦景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他坚持下去了,不光坚持了,而且还不惜和家中决裂,最后逃出了家门。”霍原渊脚步一顿,“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和陆秋从那么小就认识了。”说完,秦景又有意无意地添了句,”所以你和陆秋,还有叶……贵妃,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是。”霍原渊倒也不避讳,“说来也是讽刺,从小形影不离的朋友,如今却是人各有志,天各一方了。”
不用过多解释,秦景也知道他话中意思,她想了想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两人这时都停了脚步,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咫尺。
霍原渊一脸坦然,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
“既然你和陆秋如此相熟,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歌咏逐鹿的时候,那个人是我了。”
秦景问完,只觉心跳得飞快,迫切地想要听到对方的回答。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霍原渊却渐渐冲她笑了出来:“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了。”
这下轮到秦景诧异了:“怎么,你早就知道我会这么问了?”
“我以为,在你知道我拿了《琴悟》曲谱的时候,就会来问我。”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秦景被他说恼了,声音一下拔高,“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霍原渊笑得更厉害,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谁都像你一样,这么傻!”没等秦景反击,他立马接着说,“其实,在歌咏逐鹿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虽然早就知道写那首诗给自己的人就是霍原渊,但是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秦景觉得心里丝毫没变平静,反而愈发慌了。
“我当时就觉得,为什么世上竟会有一个人,将我心里一直引而不发的事情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霍原渊说到此,认真看着秦景,”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去打听你,甚至我当时问过陆秋。”
“那会就问过了?然后呢,他告诉你了吗?”
“你说呢?”霍原渊又想伸手去拍秦景脑袋,被对方躲过,最后胡乱揉了一把她头发,“他这个人,城府极深,到手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它飞了呢?”
“……什么?什么鸭子? ”秦景歪头看着霍原渊,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总之那时他什么也没说。”霍原渊狡黠一笑,“不过,谁会知道我在你宫里发现了《琴悟》呢?”
“哼,那我去问你要,你当时还不承认!”秦景睨了她一眼。
霍原渊叹了口气,表示无奈:“我得用那份曲谱去跟陆秋对峙啊!哪能那么快还你。果然,有了曲谱,而且我告诉陆秋你当时有难,只有确认了身份我才能帮你,他才终于承认了你就是那位面具歌伶。”
“那你,你那时怎么不来问我……“秦景说着,头越来越低,直盯着自己鞋尖。
“因为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你,和你在宫里的形象完全不同,但,那才是真正的你。”霍原渊语气诚恳,“所以我想等,等到有一天,你准备好了,可以亲口告诉我。”
秦景的心忽地就变成了一块糖糕,细软的质地,带着醉人的甜:“那令牌……“
“全皇宫也就只有你了,堂堂长公主,居然能在太妃宫宴上喝醉,还对着一棵树耍酒疯……”霍原渊眼神戏谑。
“好了好了,别说了!”秦景不想再社死一次,出手就要堵住对方的嘴。
“你让我说完啊!”霍原渊闪身躲过,“不过,那晚我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口无遮拦……啊不是不是,心直口快,心口如一,胸襟坦荡!”
霍原渊突然抓住了秦景张牙舞爪扑过来的两只手,一时间,两人之间仅隔着衣料,彼此的呼吸都极是急促。
“哎呀!”秦景率先撤回了胳膊,忙又问,“然后你就把令牌送回来了?”
“是啊。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霍原渊说完笑得愈发放肆,“要我不送给你,就你那个脾气,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来问我吧?”
秦景懒得理他:“那食盒又是怎么回事?”
“你喜欢这件事,却又缺乏勇气。所以我想,给你一点鼓励。”霍原渊笑望着她。
“偷偷摸摸,还大统领呢……“秦景小声嘟囔,“做事一点都不大气!”
“哟!当然是比不得长公主殿下。”霍原渊有意挑衅,“不知道是谁偷偷摸摸地拿着信笺去找陆秋。”
秦景面颊通红:“你怎么知道!陆秋告诉你的?”
“他?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霍原渊面露不屑,“不过就冲他突然提出进宫,我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