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则一直候在殿外,闻此也入殿来安慰他不必担心,不禁也是纾了口气。
厉则递给卫封手帕:“皇上擦擦吧。”
卫封这才摸向自己的脸,他额头与面颊、鼻峰上皆是密集的汗。他大笑着拿过手帕,又急得顾不上擦汗,提笔疾书,让卫夷礼待周帝,一定要在周国内找到他的小卫。
没有尸体,便是还有希望。
卫封终于有了精力与心情,每日扑在国事上,被处理国事的冷静拉回了理智,也开始去想他的小卫为什么会不见了。
最坏的结果只能是他的小卫在那部分没有被打捞上岸的尸体中。
但这个结果他不愿去相信,小卫是谁呀,她是仙女般的存在,是他的太阳。
她梦他自亥国归来,穿着金灿灿的衣裳,而他真的登基穿上了玄金色龙袍;她梦他父亲给他钥匙,而他真的收到父皇的立储圣旨;她梦季容,而他顺利安排了季容到卫肃身边。
她一定还活着的,他信。
但既然芜州城寻不到她,说明她与陈久兄妹三人正逢难,又或者是陈久不愿他再找到她,隐藏了她的踪迹。
他把所有可能都罗列了一遍,重新提笔给卫夷去信。
查陈久的底细。
找到那个曾在盐庄打杂的长工,他记得此人叫王福贵,后被陈久送走。
调集户部所有婚籍或妾籍。
但那毕竟是周国,此法也许行不通。
他只好加了最不希望的一条,去青楼等风月之地找人。
卫封仿佛重新做回了那个沉睿冷静的人,心里已经相信她还活着,就像钟斯说过的话,山河久长,他们终有重逢之日。届时不管她变成了什么身份,他都要将她护到身边来。他不会立后纳妃,也不要什么侍寝宫女,他就等着她,等她长大,等她回到他身边那日。
这股力量让他冷静,重回朝政上,只有他足够强大,才可以完全保护她。
……
傍晚的兰章殿宫灯明媚摇曳,殿上设宴款待四品以上的朝臣。
这是新皇第一次设宴朝臣,许多臣子还拿捏不住分寸,现如今也仍没摸清楚新皇的喜好。但能被设宴,也是一场庆事。
几轮推杯换盏,众臣已知这只是皇上欲与他们亲近的宴会,才放些心。
穆慈是曾被屈氏党羽打压,如今被卫封提拔上来的工部侍郎,他只有二十五岁,一心热枕愿报效朝廷,见龙椅上年轻的帝王对几个老臣谈论的政事不怎么感兴趣,便说起诸国间的闻论。
“亥国设立女太子,听闻此太子不过年十六七,又无文韬武略,亥国难道不担心一朝倾灭?”
一旁臣子接话:“亥国那好歹还是个勤学苦练的女太子,但周国……”那臣子笑了几声才继续,“近日传来的监举信箱各位同僚都知了吧?不知周帝如何想的,信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的话。”
“周帝那般昏庸荒淫的君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宠完后妃宠女儿,依我之见,那国都得被败完。”
徐沛申是周国人,内心多少也不愿听到母国被如此品论。
他道:“监举信箱的用处一试便知,这毕竟是新奇的法子,总是难料。”
“忠平侯也说了,总是难料,那周国做过什么好事?”
厉则道:“周帝总归已遣散后宫,此举对周国来说也是幸事。”
宋梁寅才刚入齐,被封为四品侍郎,听得人这般看不起母国,也有些不忿,笑道:“周帝荒淫多年,能把心思扑在政事上倒也让我大开眼界,那嫡公主如今病愈,传闻也是幡然悔悟,父女俩都在学习治国。我已为齐臣,自是忠心效齐的,但生在周国,自然也有一番期待。”
他放下银樽,笑望高坐于龙椅上的卫封:“皇上如何看待此事?”
卫封听得有些莞尔。
他为帝后甚少笑,又加心系庄妍音,更是一贯龙颜森冷。此刻的淡笑让朝臣有些惶恐,皆静待他开口。
他只提:“匿名监举该是可行之策,只看周国有无得力武士。”
徐沛申等人的心他自然明白,并没有将话说得太死,但他心底对此举并不看好。
此信箱当街设立的目的是为靠街上来往行人来警示暗杀者,以保护投信与收信之人的安危,但那嫡公主大概不知江湖上能人异士的厉害。
若有如卫云那般暗器高深者出手,收信之人必死无疑,那些信半路就会被截下,根本到不了宫里。
周君荒淫多年,朝官贪腐无数,这一信箱设立,必定能接到许多匿名察举信。
朝官如今该是人心惶惶,安排了诸多暗哨在信箱附近,如若收信之人当街暴毙,不说此法再难维系下去,还扰得百姓人心惶惶,恐怕届时长街都将会由繁华变为清冷。
商铺凋敝,民心不安,这一条那嫡公主可曾想过?
那嫡公主能想到这等妙招可见有几分聪颖,但若说他的看法,他不信这等乳臭未干的女娃能想到这些弊端,全防严守。
再者,周帝遣散后宫,传的理由是嫡公主不喜欢后宫妃嫔成群,周帝疼爱女儿才答应这个要求。又一理由,说是一切乃嫡公主兴头上、想带领周帝勤政。
可他不这般看待。
周国,恐是国库快空了吧?毕竟那周帝将朝政荒废了这么多年。
修长手指敲击在龙椅扶手上,卫封不动声色轻抿淡笑,眼前所见的是周国丰饶的海洋之利。
不出半年,他可以让齐国国计民生安稳。
而那些海洋之利,他都要拿到手。
他不欲只做这齐国之主,他想做的是这天下之主。
……
卫封的信送入周国皇宫时,庄妍音第一时间从她父皇手中扣下了那画像。
画上是她。
她内心情绪纷杂,脑中想的皆是卫封毒妻杀子杀表妹,这般隆重地来找她,如果他不信她是失忆了,发现她一直骗着他,会杀她吗?
她命初九去请一个信得过的画师来,全权揽下了此事,并答应齐国的人可以开棺。
借荥泾那桩山体滑坡只是想让卫封知道她出了事故,所以暂时无法与他相见,并非是想意外假死。
画师来后,按照庄妍音的命令,笔偏之下一幅幅画下去,画中的人已经完全不是她,顶多只像一两分。
庄妍音命人下发到各地,又暗示她父皇一番。
庄振羡便在接见齐国使臣时漫不经心睨了眼那些礼物:“你们齐国新皇忙于国事,也能理解。”
使臣不知其意,见他懒漫之色,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忙道:“我们皇上自然准备了其余厚礼,只是长途跋涉,皆仍在途中。”
如此,庄妍音不久便又收到了齐国来的厚礼。
将这些金银珠宝放进空空的国库后,她才终于添了一丝丝安全感。
……
周国最繁华的东周大街行人熙攘纷纷,中间隔出一条路段,官府正在修建信箱。
这信箱宛如一座小型矮塔,内可坐人乘凉。
听闻这信箱可以直接揭露朝官恶行,还是直接送入皇宫,由皇帝亲阅。
百姓对这可以匿名告官的信箱十分期待,众□□头已经硬了,都等着信箱建好来揭发那些贪腐恶臭的官员。
一辆华车穿过这热闹的东周大街,驶入南轴宫道,通往皇宫。
宫门禁卫查看文书,见后忙恭敬参拜:“见过六皇子殿下。”
……
成干宫里,宫女泡着花茶,呈着糕点,恭敬伺候龙椅上的人。
庄妍音正帮着她父皇批阅奏折,一面望着这些让她头疼的奏折,一面很想冲到徐沛申身前,委屈地向他哭诉为什么不来母国做官。
小说里的徐沛申是想革新周国的啊,都是卫封这次的意外让众弟子生了怜悯之心,也领略到他的谋略。只是徐沛申这一去,不就遇不到他未来的妻子了吗,她还准备帮他把be改成欢喜结局的。
她意兴阑珊批着奏折,困时也不敢睡,接过宫女泡好的茶,打着精神。
康礼来到门口,朝她行礼:“公主,六殿下想求见皇上。”
“带他进来吧。”
庄威行进大殿,埋着头跪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他声音哽咽。
庄妍音笑声娇俏:“六皇弟免礼。”
庄威愣住,这才敢抬起头来,见到竟是庄妍音坐在龙椅上,还拿着奏折在批,错愕良久。
“你竟敢……”
“你比我可敢多了,连你皇姐都敢刺杀。”庄妍音丢下奏折,坐得浑身酸软,慵懒靠进龙椅中,“我诏你回京,父皇多番阻拦我,怕你再害我,可我想这该是你最后翻身的机会了,你该知轻重的。”
庄威被说得哑口无言,却也不想领这个情。
在被从沛山押到知府□□时他便知晓事情败露,但庄妍音竟不曾赐死她。如今一道圣旨将他召回怀京,他本以为此生再难入京了。
“你诏我回京意欲何为?”
“过几日你便知道了,我在宫外给你置了府。”庄妍音吩咐庄威可以退下了。
…
几日后,庄妍音提议的监举信箱终于建好,且头一天便收到不少匿名举报信,不仅举报,还带着证据,朝廷当天便抓获了几个京官,抄家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