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秀莹愣住,忙道:“我不回去!”
厉则没有给她再争执的余地,沉声道:“给铃铛道歉。”
“我们已经道过歉……”
“当着为兄的面,给铃铛道歉。”
厉秀莹转身面对庄妍音,见她小脸惊慌失措,莫名想笑,又觉得她可怜。
“小铃铛,对不起,姐姐以后一定护着你,不会再欺负你了。我发誓!我要是再欺负你我就嫁不到好郎君!”
庄妍音软软叫她姐姐。
厉则放缓语气,叫庄妍音出来一叙。
庄妍音来到檐下,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惭愧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察,我代阿秀向你赔罪,你伤口可会留疤?”
庄妍音忙摇头:“卫公子给我送了药来,卫云大哥说好好上药应该不会留疤,厉公子不要担心。”知道厉秀莹正在窗口偷听,庄妍音软软道,“你别怪阿秀姐姐了,是我们两个闹着玩的。”
厉则叹了口气:“放心吧,以后她不会再欺负你了。”
“对啊,我和阿秀姐姐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庄妍音听懂了这弦外之音,厉秀莹恐怕即将被厉则送回府了。这样也好,她能安安心心把卫封哄到手。
厉则走后,庄妍音忙回了房间。
“阿秀姐姐,我没告诉厉公子哦。”
厉秀莹都听到了,瞧着庄妍音天真烂漫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铃铛,对不起,那日我不该推你的,我哥说的对,你也是女子,若你留了疤将来嫁不出去可都是我害的。”
“不会的,我会好好养伤的。倒是卫公子明明答应我不告诉厉公子的,原来他是这种人……”阿·挑拨离间·妍。
她留意着厉秀莹的神情,厉秀莹既失望又恼羞,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
庄妍音轻轻翘起唇角,帮这小丫头斩断情根,也是一件积德事。
“阿秀姐姐,厉公子会将你送走吗?你走了我就没有伴了。”
“这个不会,你放心吧,我爹很疼我。”
庄妍音不久便收到了厉则买来的各种药和面脂膏,一套新衣裳,许多点心。
……
众弟子议会这日,庄妍音被厉秀莹拉着去楚夫子院中听会。
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着,庄妍音腿短,跑在后头。
“阿秀姐姐,夫子会怪我们吗?”
“不会的,我之前也常去听。”
见庄妍音跨台阶吃力,厉秀莹回头牵起她,低笑道:“卫公子不喜欢我就算了,你这么可爱,卫公子还凶你,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庄妍音一时愣住,厉秀莹变得这么好了?要是以后再出现的女配能这么好对付就好了。
弟子十四人都在院中,端坐在各自的矮案前。楚夫子坐在上首,说起的似乎是诸国政治,众弟子们都认真聆听。
院中修竹林立,只有竹叶轻微的沙沙声响。
厉则睨了眼厉秀莹,见她是牵着庄妍音来的,也不好斥退她。
厉秀莹挨着厉则坐下,用眼神示意庄妍音去挨卫封坐。
庄妍音瞅了眼他,少年笔直端坐,也目不斜视,根本看也没看她。倒是卫云候在他身后,冲她招手叫她过去。
徐沛申低声道:“铃铛,过来坐。”
庄妍音乖乖朝讲课的楚夫子行了礼,挨着徐沛申坐下了,也没再瞧卫封。
“齐犹不敌,撤也,璜城之败其因有三,诸子可知哪三因?”
庄妍音微怔,这讲的是齐吴两国之战,这道题卫封最懂。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坐在夫子左下之席。
弟子中年龄最大也常爱笑的宋梁寅举手道:“夫子,是轻敌、寡兵、撤不及,三因?”
楚夫子温目含笑,抚过银须道:“轻敌、寡兵、撤不及,皆是果。”
弟子微有诧异。
卫封道:“元钦太后持政,齐帝继位无重臣,佞臣持权,是因。”
归其根本,原书里的卫封的确是被齐国太后留下的烂摊子所害。元钦太后把持朝政多年,才助养了佞臣当道,她死后卫封的父皇也仍没能肃清朝中内乱。
楚夫子嘉许地点点头。
厉则朝卫封道:“归咎其因,亦皆是齐帝无能。”
卫封未再接话。
庄妍音轻轻扯着徐沛申衣袖:“徐公子,爷爷为什么要谈论国家大事呀?”她装傻不懂,毕竟楚夫子曾为国师的身份她根本不知,而弟子们求学也都是为了能入仕报效各自的朝廷,也不是她“眼中的读书识字”。这里有半数弟子可都不是大周子民。
徐沛申笑容温润:“自家院中议论,没人会说出去。”
钟斯在她左侧,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我们夫子可厉害了,你听不懂也正常。喝茶,我这杯子可未曾用过。”
庄妍音佯作懵懂,捧过茶。
以后她也要多来蹭课,耳濡目染,回皇宫后带着她渣爹好好治国。
议会竟谈到了齐国的质子。
厉则在与钟斯争执,钟斯说不应送质子入吴宫,厉则道为护一国安定,质子身为皇子,是该承但责任。
庄妍音瞧着对面沉默的卫封,他面无波澜,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白瓷茶盏,安静饮茶。
厉秀莹虽然没什么政治见解,但也觉得她哥说的对,她时常会插上两语,楚夫子也不恼她。见钟斯争得滔滔不绝,便顶了句:“本就是质子应当承受之重,怎的说他无辜起来了,他若不想去,找块悬崖跳了不就行了。”
庄妍音:“……”
好家伙,你这样月老下凡也没办法啊。
她佯作不懂地问钟斯:“何为质子?”
钟斯说在兴头上,声音也大:“被派往敌方的人质,不可怜么?”
庄妍音一愣:“可怜!他爹娘该是很想他的,去往敌方,坏人肯定很多,他会受伤吗?”
钟斯笑着揉她脑袋:“虽我也赞成质子可怜,但说到底为护国家安定,这也该是他需承受之重。”
庄妍音眨着眼:“那为何仅要他一人去敌国?他没有兄弟姊妹吗,没有人帮他?若我是那质子,我的亲人都抛弃了我,我应该会十分难过的。”她黯然失神。
众弟子瞧她一秒入戏的模样,都哈哈笑她单纯。
“你们别笑,我是说真的。质子何其无辜,这本该是朝臣的责任,是将军去打敌人,是爹娘撑起伞为他遮风雨。”她托腮叹气,“若我见着那质子了,我就安慰他不要难过,给他讲讲笑话,做点甜甜的糖送给他吃。为了国家,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钟斯哈哈大笑,楚夫子也被她逗笑,倒是不介意她不懂规矩。
厉秀莹笑她:“就说你是小孩,也太天真了。”
庄妍音托着腮,清楚地瞧见对面卫封微微扬起的唇角。
楚夫子已谈论到吴国政治,众弟子悉心聆听,换了话题。
议会结束后,厉秀莹被厉则叫去接家书。
庄妍音跟在徐沛申与钟斯中间,跨过高高台阶时,两人见她腿短,一左一右牵起她手,很自然地将她提了起来。
庄妍音:“……”
这身体什么时候长大啊?
卫封便走在他们身后。
卫云跟在他后头,笑道:“公子,铃铛姑娘那番话可真是心地善良。”
卫封抿了抿唇。
回房后,他取了剑去后山竹林练武。
回来时天色已黯,尚未行到院中,他已听到凌冽风声与轻快的呼吸声。
是庄妍音在荡秋千。
这还是秋千搭好后,她第一次来他院中玩。
但她瞧见回到屋檐下的他,微微一愣,连忙从秋千上爬下来,屁颠屁颠跑了。
卫云叹了口气:“都说心性良善之人最重恩情,也最记伤痛之事。”
所以上次他的拒绝是真的让她很难过了。
卫封跨入门中:“待我洗漱完将她请过来,老师上课,学生得听。”
卫云连忙笑着应下。
庄妍音再次踏入这间清冷的书房时,夜色已深,少年端坐在桌案前,灯火照亮他深邃五官。
见她怯怯的模样,他放缓了声音:“过来,不是要想识字么。”
庄妍音内心狂喜,面上仍是委屈模样,又不敢怪罪,只闷着头行到案前。
卫封研着黑亮墨汁,执笔写下铃铛二字。
她垫脚瞧着费劲。
卫封抬眸看去,她巴巴昂着脑袋的模样逗笑了他。他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到这里来。”
庄妍音爬上椅子,乖巧坐在他旁边。
“这是什么字?”
“你的名字。”他取来那支纤细的笔,“会握笔么?”
她摇头。
他起身站到她身后,弯腰将笔送入她手心,教着指法,见她笨拙不会,便握住她小手,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字。
庄妍音闻到干净的皂香,与他身上始终存在的那股清冽竹香,这也不是书里冰雪的味道啊。知道鱼饵放得完美,她翘起了唇角。
“我写得好看吗?”
“不好看。”卫封换了张纸,“自己重写。”
怕浪费他的纸,庄妍音拿过方才那张,在空白处仔细写下这两个字,但始终都写不好,那字像个蚕虫,歪歪扭扭。
卫封重新握住她手,一笔一划教她勾勒,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