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把事情挑破让厉秀莹恨死她吗?虽然这样会让厉秀莹的恨成为她扮可怜的助力,但她也成为了矛头,原本安宁的书院被她与厉秀莹搅得乌烟瘴气,势必有一人会走,或是两人都走。
既然卫封已经撞见了这一幕,她的“善良柔弱”更有助于得到他的同情,把结拜这事提上日程。
心里好气,她气厉秀莹这般对她。但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败了,在现代她女生缘可是超级好啊。
为了庄家,为了卫封,她真的承受了太多!
卫封沉喝:“愣着做什么,我说去把厉公子请过来!”
卫云忙要去。
庄妍音道:“卫云大哥,你别去,真的是我自己掉下来的。”她焦急地拉住卫封袖子,“公子,你不要告诉厉公子,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她眼眶通红,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发髻松松散散垂下几缕头发,跟额发缠在一起,凌乱地遮住了她清澈眉眼。
卫封拨开她头发,额头那淤青才褪,眼下又添了新伤。
他终究还是顺了她心意。
“去我屋中擦些药。”
一声软软的“嗯”从鼻腔里逸出。
她张开手臂:“抱。”
卫封微微沉眸,还是抱起了她。
厉秀莹咬着牙道:“以后我的秋千都不许她坐!这是我哥哥给我做的秋千!她就是个狐狸精,你小心以后都栽到她手里!”
庄妍音瑟缩了下,把头埋到卫封颈窝躲着厉秀莹的视线。
回屋后,她才终于放任眼泪流下来,尤其是卫封上药时,她疼得简直想龇牙。
“忍着点,疼了就吃块糖吧。”卫封将花生糖推给她。
她泪光涟涟:“我不疼。”
“为何不让我叫厉公子?”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阿秀姐姐也许是误会我了,我本来就是被大家收留的,能留在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
她黯然地垂着脑袋,想起什么,又抬起头:“公子,你可以当我哥哥吗?”
卫封微怔。
“阿秀姐姐有哥哥,我也想有哥哥,你对我好,还会耍剑,你可以当我哥哥吗?我们结拜。”
卫封淡声道:“我在一日,便有力护你一日。这里十三位弟子都可以是你兄长。”
庄妍音撅着嘴哼哼:“不一样,如果我有哥哥,我就不怕自己受伤了,有哥哥会保护我的。”
卫封低头帮她处理膝盖的伤口,她埋下脑袋,与他对视:“好不好嘛,哥哥?”
“徐公子与你亲近,你可以去请求他做你义兄。”
她微愣,眼眶通红:“我喜欢你当我义兄,你心地善良,还有剑。”
卫云递来药,在旁瞧着庄妍音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也有些疼惜。
卫封不再理她。
她摇晃他手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呜呜你就答应我吧。”
“别动——”他语气稍显薄怒。
那药滴到裤腿上,他捏着她白皙脚踝,明明眉宇间仍有少年的青涩,深邃眼眸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威压。
庄妍音被吓到,委屈地嘟着嘴,埋下脑袋,眼泪啪嗒地掉。
卫云见气氛不对,去窗口站了会儿,回来道:“公子,厉姑娘竟给秋千上了锁。”
庄妍音又是抽噎地说:“以后我再也不能荡秋千了,那是阿秀姐姐的哥哥给她做的。”
卫封沉默无声,将粉末状药敷在她膝盖伤口上。
她继续哽咽,不满地蹬了下脚:“你真的不当我哥哥吗?他们都说我长得好看,以后我长大了能给你挣个好妹夫孝敬你哦,你把我许给谁我都答应,我可以许个好价钱。以后我给你养老哦。”
卫云噗嗤笑出声。
卫封抬头睨着她,唇角终是轻轻一扬,但也很快便敛下这抹淡笑。
“这书院里的众弟子都疼爱你,若你有心将这一番话说给他们,也该有弟子愿意收你为义妹。”
“可是你有剑……”
“卫夷也有剑。”
卫夷一直候在门口,听到这话忙站到屏风外:“属下可以给铃铛姑娘做义兄。”
“卫大哥得保护你,他要先保护好自己,再保护你,那最后才保护我吗?”眼泪无声滑落,她黯然,“你就当我哥哥吧。”小胳膊搂住卫封脖颈,她像在庄振羡怀里哄骗一样,脑袋拱着卫封胸膛与颈窝,委屈巴巴地撒娇,“好吗哥哥?呜呜哥哥……”
卫封拿下她手臂,她不肯,继续缠紧他脖子,鼓着小脸看他。
他眸光微沉,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手指只用了三分力,却是不容反驳的余地。
庄妍音被握得疼,蹙起眉哭:“疼……”
卫封松开手,已是那个沉冷的少年。
“下去。”
她趴在他膝盖上,愣愣昂首望着他,终于明白杀妻杀子的人是可以多冷漠了。
不再蹭他,她扶着桌沿乖乖下地,昂起脑袋望他时,眼泪簌簌滚下。
卫云忙道:“公子莫要生气,铃铛姑娘还小。”他朝庄妍音笑道,“不如我给你在公子院中搭个秋千吧?”
庄妍音隔开一米的距离,朝卫封作了一揖,默默转身,一瘸一瘸出了房间。
卫云连忙去送她,回来时,卫封已经临窗而坐,在看书。
他叹了声:“公子,您莫怪铃铛姑娘。她没有亲人,身为女子本就艰难,不像个小子,至少还可以跟着当个护卫,或是留在夫子身边当个书童。这孩子没有坏心眼,不然也不会说出要结拜的话来。”
“我不会与人结拜。”
“属下知道。铃铛姑娘就是没有心眼呀,她若是像厉姑娘那般有心,就不会说出要您以后把她许个好价钱的话来,她会直接赖上您,要您娶她。”
卫封微怔,甚觉好笑。
那不过一个七岁大的娃娃,就算她不知自己年龄,顶多也才八岁模样,怎懂这些。
“您可别笑话属下这番话,男女七岁不同席,也应遵着大防。方才她已脱过鞋,挽过裤腿与手臂任您上药。”
卫封这才察觉卫云所言是有理的。
她膝盖磕破,那身新衣裳也破了洞,他想也没想便领她回房上药,她是孩子还不懂,他也不懂么?
“属下方才送铃铛回去,瞧见她那些衣裳都叠在床尾放着。”
“她没有衣柜?”
“那屋里是有衣柜,但厉姑娘先住进去的,要么放不下了,要么便是不让放下。”
卫封没有再接话。
卫云试探着问:“那属下去咱们院中搭秋千了?”
见卫封没有拒绝,他便知主子是默许了,笑着拿起案上那袋花生糖,是厉秀莹方才扔掉的,他已经捡起来拍掉了灰尘。
卫云拿着这袋糖出门与卫夷两人吃,一面叫石旺抬了柱子来搭秋千。
木头与锤头的敲打声虽然极力在控制,但还是传进了卫封耳中。
合上书页,他拿起剑去了后山的竹林。
少年灵动穿行在竹林间,剑风惊起,竹枝应声落地,剑光比骄阳夺目。他把没有影踪的风当做对手,提气凌空纵跃,在这无影无踪里捕捉落叶,身轻行巧,魅影穿透自如间,剑音贯耳。
耳际忽然一阵异动逼近,是熟悉的气运。
暗卫落入他身后,跪地呈上一封信。
“六殿下。”
这声殿下,只有在无人之际能听到暗卫唤他。而时隔多年,他恍惚觉得自己真的不再是一位殿下,不再是齐国的六皇子,他只是师父座下的弟子,只是行走民间的剑客,也只是几家商铺的当家。
剑光刺入眸底,他反手收起剑,上前接过信。
“辛苦。”
暗卫再朝他虔敬一拜,瞬间消失在林中。
卫封展开信笺。
依旧是他安排在齐皇宫里的心腹所窥探的消息。
他的亲弟八皇子又得父皇嘉奖,母妃虞氏甚慰。八皇子感染风寒,虞氏拜佛彻夜,久跪菩萨座前。
吴国皇帝龙体欠安,司天台卜卦算出是南宫煞光冲天,冲撞了圣体。
而他就住在南面的简陋行宫,便是信中的南宫。而这又是吴帝逢月便要用的伎俩,想拿他出气,羞辱齐国。
虞氏自请去御前,求他父皇为一国安定,修书与吴帝,让他这个齐国的恩人无私为国,用尽尊严乃至性命,也要讨吴帝心安。一如齐国兵败那年,朝廷商榷送谁为质,诡谲暗涌都对准他时,是虞氏“大公无私”,一举将他推入了这万丈深渊,只为留存实力保存她第二子。
他总是母妃与文武百官口中的齐国恩人,可是泱泱天下皆知,他不过是齐国的弃子。
信阅毕,他抛到空中,剑光落时,信已为碎屑,飘落地面,变作半捧尘土。
透过锋利刀剑,他瞥见胸前的几丝发。是细软黑发,该是那女童哭时蹭上来的。
暗卫得他授令去帮铃铛寻亲,四处打探后无果。他连她底细都没摸清,何恳收她为义妹。
再者,他本就是一颗弃子,无人问他饥暖,连命都是自己所给,更遑论护他人半世周全。
卫封提剑回去时,院中已搭好了秋千。
卫夷抱着双臂站在秋千架旁,卫云蹲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