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抚额,她就奇怪古人为什么都爱摔杯为号,虽说消息传递得隐蔽,却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她心下着急,虽说无影阁内地形复杂,但时间久了,袁长老他们的行踪容易暴露,就算他们开启专属秘道,也容易被人发现。
她目光一扫,就阁主这乌木椅旁边的小案上,还有些物什。她抓起来就往人群里砸,浣雪门是敌人,方长老是叛徒,砸到哪边的人都没关系。
可是,笔墨纸砚全和瓷器不挨边,笔架是白玉石的,笔床是紫檀木的,最后,她拎起个长得像烟缸的东西扔出去。一声脆响,令人惊喜万分,谢天谢地,这个不起眼的笔洗是瓷的!
阮筱朦生怕声音不够大,厅内又人多嘈杂,她再接再厉,将案边架子上的摆件全都拿下来。
一顿乒乒乓乓,玛瑙翡翠外加金银铜铁,那声响叫一个热闹。厅内的人看着,怀疑这姑娘大祸临头自己先吓疯了;厅外,袁长老本就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在这“齐个隆咚锵”的明确指示下,他果断下令:“撤!”
阮筱朦也不知该撤的人撤完没有,她自己倒砸得有些上瘾,又看中了地上足有一米多高的青铜花瓶。
她猫着腰试了试,没搬动,江酌好心地凑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郡主姑奶奶,够了!”江则忍不住了,“无影阁够穷了,您快把家底全砸光了。”
“留下这些东西也是便宜别人,微雨若喜欢,只管砸个够。”江酌倒是想得开,笑容虽浅,却能溺死人。
苏亭之一直躲在人群里看热闹,这会儿撇了撇嘴,从心口往上泛酸。
就在此时,数支羽箭破窗而入,厅内有人防不甚防,应声倒地。
其余人纷纷俯低身子,各自找隐蔽和墙角处躲藏。危急时刻,苏亭之还想着去拉阮筱朦,却忘了他自己才是武功堪忧的一个,森寒的箭尖“嗖”一下到了他跟前,还亏得江则一掌将他拍倒在地。粗鲁是粗鲁了点儿,但到了救命的时候,管用就行。
苏亭之转过脸去看阮筱朦,她整个人被江酌笼在怀中,俩人伏地,躲在案下。那个暧昧的姿势让他越看越不是滋味,怎么都觉得江酌是借机占便宜,把她扑倒了。
江酌这一下,确实扑得重了点儿,伤势沉重是主要的,私心杂念绝对是次要的。
阮筱朦听见耳边低沉的声音,温润中带着磁性。“怕吗?”
“不怕。”
“想陪我一起死?”
“不想。”
阮筱朦扭头看他,俩人都愣了愣,因为太近了,彼此的气息都交织纠缠在一起。
二人各自垂眸,他的目光落在嫣红的唇上,她看见性感滑动的喉结。
所处的环境不对,掩盖了旖旎的气氛,方长老在厅中咆哮:“冷莹!亏我还背叛无影阁,极力促成你与阁主的婚事,拥戴你做新阁主,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我就算变成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手下更是一片怨声载道,冷莹无从辩解,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旁边的冷芸听。“不分青红皂白就放箭,阮襄他何尝顾惜过谁?谁知道会不会,今日全都死在这里……”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冷芸是在劝慰姐姐,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可刀箭无眼,阮襄明知道她也在这里。
“姐,等我有了权势地位,何愁浣雪门不能飞黄腾达?三皇子还说,如果能借机逼问出宝藏的下落,他日,定当江山为聘,许我后位。”
冷莹闭眼轻叹:“你真傻啊。心比天高,怕只怕……”命比纸薄。
江则哈哈大笑:“这便是你们中意的新阁主?不是说,人在江湖,谁武功高就服谁?冷门主武功确实比郡主高,可是我告诉你们,郡主不会让你们送死,更不会拿人当狗看。你们知道为什么袁长老他们一直没出现吗?是郡主让他们从秘道逃生去了,危难当头,她会首先考虑弟子们的安全。你们都不必骂,路都是自己选的!”
箭雨还在继续,伤亡也在继续,厅中众人沉默着,悔不当初。
过了一会儿,箭停下了,有人在门外高声地为阮襄传话。只要金玉郡主肯说出宝藏的位置,可以饶了其余人的性命。
第六十一章 想我吗 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阮筱朦的身上。
厅内人虽多, 一时间却静悄悄的。
方长老突然仰天大笑:“是我一时糊涂,卖主求荣。江则说的对,路是自己选的, 咱们有何颜面再让郡主为了我们, 放弃宝藏?如果能找到宝藏, 无影阁能得以壮大,老王爷的仇或许能报,甚至, 可能是改天换日,江山易主……”
“反贼!你在说什么!”冷芸不在乎别的,可是,阮襄才是未来的江山之主, 这是她认定的。
方长老一众部下有的附和他,有的说要和官兵拼了,有的大骂浣雪门无情无义……人非草木, 孰能无过?他们虽然曾经见利忘义,但经此一事,已有悔改之意。阮筱朦看得出来,无影阁中多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江酌默默地牵住她的手, 仿佛置身事外, 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待阮筱朦朗声说了句:“我答应。”她诧异地感觉到,他悄悄在她掌心中写字,笔画简单,是个“允”字。
她与江酌对视了一眼,这大概就是默契。
她觉得,江酌应该留了后手。如果真的已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江酌不会抛出阁主令牌, 叫她现身,相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她相认。江酌不怕连累她,只能是因为,他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刚才,阮筱朦还有点迟疑,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宝藏的准确位置。阮筱朦只想先保住这么多人的性命,但江酌这个“允”字给了她信心,他既叫她答应下来,那就一定想好了该怎么做。
一会儿,阮襄如众星拱月般走了进来,护卫高手们小心翼翼地将他保护在中心。
无影阁和浣雪门的弟子左右分开,泾渭分明。无影阁弟子个个戒备,带着敌意,而浣雪门就放松多了,箭雨一停,已无性命之虞。
阮襄目光一扫,向着主位看来,江酌身边两个女子,虽然都穿着浣雪门的弟子服,但她俩并没站在浣雪门的队伍里。显然,她们之中有一个是阮筱朦。
阮襄一瞟眼竟然认不出来,和他心目中的金玉郡主相比较,她二人一个太丑,一个太高。
他又仔细看了看,直看得苏亭之心里发慌。当初,苏亭之就是被阮襄的人抓住,在被送到角斗场关进笼子之前,他曾经见过阮襄一次。如果再被阮襄认出来,他怕是又要被捉回笼子里。
苏亭之现在穿着女装,而且,阮筱朦还往他脸上扑了粉,照说被认出来的机率不大,但是,一直被阮襄盯着看,苏亭之心里发毛,腿上发软。
阮襄越走越近,苏亭之一回身,猛地扑在阮筱朦身上,将脸完全隐藏。
“别让他认出我!”压得极低的一句话说完,他已经飞快转换了又尖又细的腔调,外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嘤嘤嘤……”
“……”阮筱朦被“嘤嘤”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得不微笑着向阮襄解释:“我这婢女没见过什么世面,三皇子见笑了。”
她轻轻拍了拍苏亭之的后背:“别怕,三皇子虽然一无是处,唯一的优点就是不好色。”
阮襄脸上挂不住,用拳头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这高个子婢女虽有几分姿色,却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他既已基本肯定另一个才是阮筱朦,才懒得再多看那矫情的人一眼。
阮筱朦为了将所有注意力从苏亭之身上吸引过来,干脆摸出瓶自制的卸妆水,当场将易容去了。她抬脸的一刻,宛如珍珠现世,月出东山,满堂惊艳。
之前笑她长得太普通怀疑认错人的弟子们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冷芸不错眼地看了半晌,妒忌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冷莹心中默默地生出一丝绝望,自己久居江湖,不过是只井底之蛙。江湖人赞她仙姿玉容,她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是人间绝色。
阮襄彬彬有礼地说了声:“许久不见。”
阮筱朦轻笑,并不想与他客套。“让厅中无影阁弟子们先行离开,等他们安全了,我自会说出宝藏的位置。”
“痛快。”
阮襄答应了。他来前就得了冷芸的消息,江酌已经重伤不足为惧,阮筱朦原本就是个废柴郡主,外面有官兵围着,里面还有浣雪门相助,他根本不担心阮筱朦能翻出他的手心。
先前对金玉郡主非常不屑的弟子们都跪下拜别,感激郡主救命之恩,日后愿效犬马之劳。
只有方长老不同,他说:“今日之罪,所欠之情,来生再报!”
无影阁,来去无影。人一旦放了,便像鱼入大海,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需要他们的时候,阁主一声号令,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化零为整。
阮襄要的并不是那些虾兵蟹将,阮筱朦和江酌还在他手里,无影阁的命脉就掐在他手里。还有,他更在乎的是宝藏。
“现在,你可以说了。”
“据我找到的线索,宝藏就在……”
出于安全考虑,阮襄站得有点远,身前还围了一圈护卫。他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想听得更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