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使了个眼色,裴纭衣一把将阮初白揪了过来。若是少了这个护身符,他们会死得更快。
阮初白在控制下哀嚎:“父皇,儿臣不想死!”
他叫了半天,阮岱崇却没有半点要松口的迹象,他像寻找救命稻草一样往羽林军中张望。“舅舅呢?他今日为何不在?快去通知舅舅,快去找母后救我!”
“温年不过是个副统领,太子平日还真把羽林军当成自己的了。”阮岱崇冷漠地说,“你醒醒吧,这是朕的羽林军,温年既然认不清主子,朕已经将他处置了。”
阮筱朦难以置信,今上比她预料中更绝情,他提前处置了温年,摆明了就是怕他向皇后通风报信,来坏他的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真的会放箭么?
如果火箭齐发,他们一边是山一边是峡谷,前后的路被堵死,油助火势,他们都会变成焦黑的烤红薯。
山坡上有人策马而来,羽林军纷纷让路,阮初胭翻身下马,将马鞭一甩。她望向山下,正看见阮筱朦挟持太子的一幕。
她是原书女主,胆大心细,今日发现宫中羽林军有异动,温年突然获罪,她一打听,又察觉太子悄然离宫。她当时就猜到,会有大事发生。
阮初胭心系哥哥安危,又急又气地喊道:“阮筱朦,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太子牵扯进来?亏了我还想拿你当姐妹,你却要害我哥哥!”
阮筱朦确实不想放过阮初白。最初,她是真的顾念太子是她的堂哥,可后来,她发现太子不仅懦弱,而且品行恶劣,和穆秋砚不相上下。直到牧云峰,江酌跳崖,她便下过决心,那日涉事之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也想和阮初胭做姐妹,可是,先有楚蓦,后有阮初白,她俩之间是注定了要结怨。难道,这就是女主和反派的宿命?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阮筱朦抬手一指,“要害我们的,是你的父皇!他才是那个手掌天下生杀的人,他不放过我,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阮初胭哭着跪倒,抱住阮岱崇的腿:“父皇,求您饶了他们吧。哥哥还在下面,他会死的……”
阮岱崇面无表情,他对着山下高喊:“一、二……三!放箭!”
白日的流星坠落,像漫天的焰火,它们自上而下,引燃了龙隐山脚下,一片地狱火海。
人们被滚滚的浓烟湮没,有人被箭射死,有人被火烧死,也有人在皮肉焦糊的焚烧中活活疼死……
阮初白直到中箭,一头栽进熊熊烈火中,他都不愿相信,父皇真的会放弃他。从天之骄子,到一具漆黑的干尸,生杀予夺,果然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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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蓦今天是在郡主府的客房中醒来,时辰已是不早。
醒来后,有手脚利索的小厮前来伺候他洗漱,也有特意为他备下的可口饭菜。只是,下人们说郡主不在府中,就连他认识的几个丫鬟和裴纭衣,也一个都不在。
楚蓦感觉到不对劲,没吃几口便匆匆回府。刚到楚府门口,他遇到了楚星和楚蔷。
楚星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有消息传来,皇上已经回来了,城外龙隐山下,太子和金玉郡主遇伏。
楚蔷哭着拉住他的手说:“朦朦她,一定是因为答应过要阻止太子娶我,她才会出此下策。她是为了我……哥,你要救她……”
门前凛冽的寒风吹得宿醉的头好疼,楚蓦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掌捏得发痛,他叫人备马,策马扬鞭,黛色的宽袖猎猎生风。
楚星骑马在后面追赶:“大人您慢点,醉酒吹风当心头晕。”
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天地万物归于寂静,只剩下眼前的一条路。
昨夜,阮筱朦故意灌醉他,他始终想不出她要对他做什么,原来,她是想让他什么都别做。明知道前面可能是刀山火海,她却事先松开了他的手。
他现在懂了阮筱朦的意思,如果他没醉,一旦出事他会早早地得到消息,他会赶去救她。可是,皇命难违,到时候,他会左右为难,他该怎么选?
楚蓦一路策马狂奔,眸色沉如大海,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选你。你怎么那么傻?
龙隐山下的火已经烧了太久,皇上早就走了,羽林军在四下搜寻活口。
山脚下的道路上,只有炭黑色的枯木和无法辨认、让人触目惊心的尸体,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焦糊味。
“别找了,”不知是谁在说,“别说是人,就连草丛里的老鼠都烧死了。”
“公主节哀,”这是阮初胭身边侍卫的声音,“太子殿下和金玉郡主……再也回不来了。”
“接着找。不许停!”
比冰雪还冷的声音响起,阮初胭抬起哭红的眼望去,她看见楚蓦站在一片废墟里,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茕茕孑立。几分落寞,几分萧索。
士兵们又分头去找,他自己也弯下腰来,用玉一样的双手去搬开马车和树枝烧成的焦木。他怕自己找不到她,又怕自己真的找到尸体,当心痛到麻木,就连手被烫出了血都感觉不到。
此刻,他不是宁安城中那个翩翩的俊雅公子,也不是让人望尘莫及的楚大人,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又是狼狈又是颓废。
他第一次像楚蔷那样亲昵地叫着,仿佛自言自语:“朦朦,别死好不好?”
阮初胭远远地看着他,又一次哭红了双眼。
原来,爱情当真是种斩不断又放不下的东西。这么久了,她想让自己努力地去喜欢容沛,她以为自己和容沛在一起会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可是,当她看见楚蓦难过的样子,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跟着他难过,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骄傲和自尊,又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
这一天,大越国宁安城传出惊人的消息:太子和金玉郡主死于龙隐山下。
第五十三章 无影阁主 好像是叫……君玉……
一年后的春天, 南阳城。
这时节草长莺飞,百花争艳,南阳的春天更是四处花海, 姹紫嫣红, 引得赏花之人自各地慕名而来。因此, 大街上也热闹非凡。
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有家叫随意的酒楼,开张不过一个月。酒楼名叫随意,装修得十分随意, 各种风格混搭,像是想到哪儿,就布置到哪儿;菜单也很随意,除了三道招牌菜, 别的菜能不能做全看当天厨房里的食材和掌勺师傅的心情;伙计们招呼客人更是随意,上菜不讲先来后到,看谁顺眼就先上谁的菜。
照说这样做生意就是作死, 偏生老板娘就是这么有个性。而且,随意酒楼开张一个月,生意并不差,除了三道招牌菜很给力, 还有一样制胜法宝——酒好。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光是来这儿买酒的人都不少。虽说开业时间不长,南阳城中许多大户人家都叫这随意酒楼给送过酒。少的三五坛,多的三五车,一来酒这东西经放,二来,随意酒楼的酒或醇厚或淡雅,男女皆宜, 买回去消得也快。
酒楼的老板娘是个神秘的人物,人们很少在店里看见她,偶尔看见,她也常戴着面纱。
外人不知,老板娘不爱守店,走街串巷带着伙计给人送酒的那位,正是老板娘本尊。
今日,是浣雪门要的酒,她又是亲自押车,把酒从后门送了进去。一个月了,这南阳城中许多人家的前门朝哪儿开她不知道,走后门她最清楚。
有人忙着点数,把酒搬进酒窖里,老板娘悠闲地坐在门坎儿上晒太阳,等着收钱。
身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地问:“溜去哪儿打探消息了?”
小满凑到她耳边:“我听见,那边屋檐下有俩人正在议论你。”
阮筱朦一提气,幽灵似地飘到前边廊下,竖起耳朵地听,是浣雪门两名女弟子在说话。
“还真有人见过那老板娘长什么模样?不是传说酒香人美么?去过的男子都说,老板娘的背影身姿曼妙。”
“我呸!你知道为何叫随意酒楼?就是说人长得太随意。我听见过她脸的人说,背面看着想犯罪,正面看着想撤退。”
“原来如此?难怪她总蒙着脸,敢情是长得见不得人……”
阮筱朦略有些心塞,她承认,自己容易后的脸,模样确实随意了点儿。她起初没蒙脸,偶尔与店中客人打过一次照面,后来自己觉得经营酒楼的人,还是应该凭酒菜吸引人,不该让客人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脸上,这才把脸遮上了。
她这也是本着诚信经营的原则,好心为食客的胃口考虑,怎么能叫见不得人呢?
有人过来叫她,结了酒钱。那人又回头对几个下人吩咐道:“将清甜爽口的果酒启一坛,现在就送到前头去,门主要用来款待客人。”
酒被送过去,阮筱朦还不走,她又悄悄过去偷听,两名女弟子还在议论。
“你可知,今日门主款待的那位贵客是谁?”
旁边的女子嗤笑道:“你入门迟,难怪连无影阁的阁主都不认识。这说起来,咱们浣雪门与无影阁的关系可非同一般。”
阮筱朦的脚像突然被钉子钉在地上似的,自江酌跳崖,无影阁跟着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相关的消息。她在南阳走街串巷地给人送酒,看来总算是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