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想到,那么凶险的地方,你会去。若知道这样,我一定不会拦着哥哥去救你。”
楚蔷一边梳头一边垂泪:“我从前总以为,女子活着就该学一学琴棋书画,做一做女红度日,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就像我和公主,都是这样的。偏你不同,你做的那些事,我想也不敢想。可我真羡慕你,你可以这样活着,活得与众不同。也难怪,哥哥会喜欢你……”
“没有这样的事,你误会了。”阮筱朦解释,“我和楚蓦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说好的,两年之内会想法子解除婚约。”
楚蔷怔住,阮筱朦照了照镜子,对这个发型还挺满意。
楚蔷问:“你不喜欢哥哥?”
“我们是互相不喜欢,仅仅是合作关系。”阮筱朦起身,拉了她的手,“楚家人,我只和你最要好,往后也是这样。”
“可是哥哥很在乎你,他从来没凶过我,这次因为你遇险,他说话又气又急,脸色都变了……”
楚蔷还要说什么,外头有人禀报,说楚蓦来接她回府了。
楚蔷晃了晃阮筱朦的手臂:“你帮我跟哥哥说说,我还不想回去。”
“嗯,留下来吃饭。”
“我……我想住在这里。”她用讨好的口吻小声小气地说,“其实,我把我的用品都带来了。我还带了很多别致的宝珠首饰和好看的布料,来送给你。”
“……”阮筱朦愣了一下,自己刚说过和她最要好,面对她这个要求,自己应该淡定。
晚膳备齐,阮筱朦邀请楚蓦留下,几人一道吃了顿饭。席间,她主动开口向楚蓦留了楚蔷在府中小住几日。
楚蓦看了妹妹一眼,问她:“想留下来做什么?”
她转了转水灵的眼珠子,答道:“想和朦朦学赌钱。”
阮筱朦险些被一个肉元子噎死,灌了半碗汤,杜桑在她背上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她默默地看了眼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从小都怕人跟着她不学好,你倒是说点好的你哥才放心呀!
其实楚蔷说的,楚蓦根本没信。可能阮筱朦都没明白她为什么想留下,可他妹妹的心思,瞒不过他。
在这件事上,他不再说什么,却是沉默了半晌,看向阮筱朦说道:“我爹想见见你,后日辰时,长清观。到时候,我来接你。”
“啊?”她惊了惊,这是要见家长了吗?
楚蔷看她这样子实在夸张,不禁劝慰:“你怕什么?我爹娘你小时候就见过的。敢问,我爹和江伯伯的茶杯里,哪个没被你撒过盐?你还偷过我娘绣花的银线,去拴过蚂蚱腿……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怎么怂了?”
楚蓦含着口饭,笑而不语。阮筱朦抚额:“拜托,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
她虽然叹气,但去是一定要去的。照说,她自赛蓬莱返京时,便应当去拜访楚瞻,只是楚瞻有心清修不喜打扰,她又低调行事不想惹人注意,这才一直没去。
眼下皇帝赐婚,她名义上已经是楚蓦的未婚妻,楚瞻想见一见她,也是情理中的事。她是个受不得约束的人,见长辈固然有点头疼,然而长辈见了她,同样也是头疼。
饭后,阮筱朦让杜桑领着楚蔷和灵雪去客房,她与楚蓦于花厅奉茶。
她莫名想起那时长街相遇,她去了楚府。当时,楚蓦也是这样坐着,于茶香袅袅、氤氲水气中,只见他俊朗的侧颜。
“听说,因为你在紫雾林中放走了江酌,皇上责怪你了?”
楚蓦抬眸,漫不经心地淡笑了一下:“这事传得倒快。”
皇上向来信任重用楚蓦,现在当众责备他,说明圣心极为不满。不过,楚蓦在意的并不是皇帝的恩宠或是责备,他从来只做他认为对的事。
紫雾林中一个惊天的秘密,被当成弑君疑凶的南阳王被囚禁,惨死于地牢中。这不得不让他对很多事,产生了怀疑。
这么多年来,楚蓦在朝中保持中立,不结党,不亲君,他内心坚守的唯有正义。他如今仍然坚守正义,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不知不觉地从阮筱朦的对立面,开始向她靠近。
“你觉得,穆逊当晚去紫雾林找南阳王,是想做什么?是去杀他吗?”
阮筱朦仔细想了想:“穆逊是只老狐狸,心机深沉,听说武功倒是一般。如果只是为了杀人,似乎用不着他亲自出马。所以我更倾向于,穆逊去找南阳王,是想说什么,或者问什么。”
“不错,和我想的一样。”楚蓦眸光更深,“可是,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穆逊一回府,就遇刺身亡,南阳王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死在了地牢里。而且,死前都画下一只猫。”
阮筱朦想起,她准备去荣惠王府救纭裳时,曾经打听过,穆逊那段时间都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他份内的公务应该没那么忙吧?
“不如,你差手下的人去问问,穆逊前阵子都在忙什么。我猜想,或许和乾明殿一案有关。”
当然,阮筱朦自己也可以找人打听,只是她刚把联络点从盈香阁换到了赌坊,这些私下的活动没打算让楚蓦知道。
“至于猫,你知不知道,宫里有什么和猫相关的人?”她琢磨着,江淮和穆逊生前唯一的交集,应该只有皇宫。
“据我所知,整个宫里,只有皇后养了一只猫。”楚蓦沉吟一下,“我倒想起另1个人——国师葛观尘,人称猫国师。”
阮筱朦知道这个人,但是没打过交道。据说,此人道行高深,有通天的本领。几年前,阮岱崇将葛观尘引荐入宫,先帝命他算了一卦,他直言不讳,当众指了阮岱崇乃是下一任天命所归。后来,先帝还真的把皇位传给了阮岱崇。
道家人常说鹤、龟、鹿、鲤鱼有灵性,而葛观尘推崇猫,他说猫的眼睛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就像他一样,能力非凡。于是,葛观尘当上国师后,被人称为猫国师。
阮筱朦笑了笑,这个人倒让她有些兴趣。
皇后、国师,还有皇帝……她想着,清亮的明眸却黯了下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别说是你,就算我查案这些年,现在也仍是一头雾水。”
乾明殿一案,不光江酌和阮筱朦想知道真相,它何尝不是楚蓦最想查清楚的案子?当初他奉旨彻查,尽管他费尽心力,却至今悬而未明。
如果江淮真的是冤枉的,那么除了江淮杀人、先帝自杀之外,难道真的存在诡异的第三种死法?
穆逊虽然是被董胜所杀,但整件事却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穆逊和南阳王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亡,是巧合吗?
在紫雾林中设下杀人机关的是谁?穆逊一死,到底把多少秘密带进了坟墓里?
阮筱朦笑容狡黠:“穆逊死了,猫的指向不明。聪明绝顶的楚大人一定也想过,要从穆逊身边的人下手吧?”
穆秋笙就算了,她是个没脑子的人,穆逊有什么秘密也不会让她知道。可是穆秋砚就不同了,他是荣惠王世子,穆逊最信任的人。当年的事,就算他没有参与,什么都不知道,以他穆逊的了解,也一定更容易猜到背后的事。
“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找穆秋砚。”
“不许去。”楚蓦默默叹气,她太聪明了,他能想到的办法,她也想到了。可是,太聪明有时候真的不好。
他看着阮筱朦,目光柔和,连哄带劝:“我知道你想投石问路,利用穆秋砚探出穆逊身后的人。可是,那也是打草惊蛇,惹祸上身。如果让那人先察觉到你的试探,你会有危险。”
阮筱朦当然知道这样做会有危险,如果她想平安,就只能一辈子做个废柴郡主。她一旦行动,要么,她先揪出幕后的真凶,要么,她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你就等着看,是谁要杀我啊。他跳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
她的笑容肆意张扬,像四月的春花明媚灿烂,她的眸光清亮如水,却看得楚蓦心惊肉跳。
“你是疯子吗?值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命去做诱饵!”
阮筱朦非要和他杠:“我只是想知道,咱俩的合作关系靠不靠得住,如果我真的能找到真相,挖出幕后真凶,你会不会帮我,护着我。”
楚蓦气得背着手踱了两步,突然横了心似地回身,将她拥进了怀中。
他只抱了一下就松开,执起她的一只手来。“我会护着你的,不管是谁要杀你。但你也要答应,不许拿自己去冒险。”
“知道啦。”
阮筱朦悄悄收敛了一抹有恃无恐的笑容,其实她没打算拼命,她的计划并没有全部说出来。
她只是,在逼着楚蓦想清楚立场,是非黑白没有一成不变,而她的所作所为,是值得被一个正人君子信任的。
试探穆秋砚这件事,不方便由楚蓦去做,阮筱朦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谁都知道楚蓦聪明,而且,他代表大理寺,穆秋砚对他一定会有警觉。
楚蓦走后,阮筱朦去客房看了楚蔷。
她还没睡,坐在窗边灯下看书。阮筱朦走过去看了一眼,那是本古乐谱,从头到尾都看不懂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