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心虚得厉害,她犹豫着该不该向楚瞻解释。难得人家不嫌弃她“不学无术”,她倒实在是受不起,要辜负了这份期待和厚爱。
楚蓦顺着父亲的意,握住了她的手。他已经应了声:“是。”
后来二人辞了楚瞻,离了长清观,阮筱朦忍不住笑话他:“想不到堂堂楚大人,不仅才高八斗,演戏的水平也是一流。”
楚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待她转了头,望向马车的窗外,楚蓦默默地看着她鬓边金钗上的流苏泠泠,他在想:你当是一出戏,我却当它是一场梦。
数日后,阮筱朦特意请了穆秋砚,过府一叙。
那时,穆秋砚刚从珍香楼的包间里出来,酒足饭饱,醉意阑珊。他尚未行至荣惠王府,路上便遇见了金玉郡主派去请他的人。
他入了郡主府还在与下人说笑,说金玉郡主若是早些请他,他必定备下好酒好菜,请郡主共进晚膳。
行了几步,穆秋砚恰巧遇见了裴纭裳,贼心不死的色眼就像苍蝇见了肉。他趁着夜色,仗着酒胆,还想上去揩两把油,吓得纭裳惊慌失措地往旁边躲。
前面一声冷笑,惊得穆秋砚回了神,他看见阮筱朦带着随从,就站在不远处。他满面堆笑地向她步去,口中寒暄:“多日不见,今日郡主相请,已是受宠若惊,哪里还敢劳烦郡主,亲自出来相迎……”
“来人!”阮筱朦冷若冰霜地打断了他的话,“把他给我绑了。”
穆秋砚怔住,又笑了起来:“郡主这是拿我逗乐呢?”
她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尤其是对着穆秋砚这种令人恶心的对象,阮筱朦没有一点好心情。
裴纭衣正是对他恨得牙痒痒,他刚刚还在调戏纭裳。裴纭衣带着人过去,将穆秋砚连同两个随从全都五花大绑。
这一下,穆秋砚的酒醒了,脑子清醒得像是让北风灌过,但是他仍然难以置信。“阮筱朦!你竟敢绑我?”
“你公然在我府中调戏良家女子,我绑不得你么?”
“为了一个下贱女子,你要与荣惠王府为敌?你疯了吗!”穆秋砚并非是个肯轻易服软的人,他神色凌厉地威胁,“除非你杀了我,否则,等我见了皇上,定然请他做主,讨一个公道。那时,郡主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阮筱朦又露出标准的反派笑容,“从前荣惠王活着,我那时不敢杀你,也没什么理由杀你,可现在,不同了哦。”
穆逊的死,是整个荣惠王府的痛处,如今王府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穆秋砚恼道:“你落井下石!”
“我就是落井下石!”她冷哼了一声,“你总说别人下贱,那我就先把你身边这两条下贱的狗都杀了,让你老实一点。”
阮筱朦一眼瞥见躲在旁边的纭裳,不忍叫她看见血腥的场面,吩咐杜桑先带她下去。
裴纭衣感激地看了郡主一眼,郡主平日里大大咧咧,有时候却最是周到细心的。
府丁提了刀,当着穆秋砚的面,随手抓了个五花大绑的狗腿子,故意杀得鲜血淋漓,惨叫连天。阮筱朦自己都看不下去,转了脸,省得把晚饭吐出来。
穆秋砚被挫了锐气,总算明白过来,金玉郡主今晚请他来,就是一场鸿门宴。他问:“你究竟想怎样?”
阮筱朦见他终于肯好好说话了,这才吩咐人把他带进屋里,剩下那个随从先关进柴房。
穆秋砚有些功夫,但是裴纭衣、小满和夏至三个人押着他,他手脚都绑上了,根本动弹不了。
阮筱朦坐下来,端起一盏香茶,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
前些日子,紫雾林中发现了地牢,还有死在地牢中的南阳王,这件事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但鲜有人知的是,追查到紫雾林的线索,是穆逊鞋底的红泥。
穆逊知道那个地牢,而且可以驾轻就熟地避开林间的机关;穆逊和南阳王死前都画了一只猫;穆逊离开紫雾林那前后,就是南阳王遇害的时间……这些,穆秋砚之前并不知道。
阮筱朦拔出腰间的短刀,亮晃晃的刀刃比在他脸上,阴阴地笑了笑:“我现在有理由怀疑,穆逊私自囚禁,并且杀了南阳王,我甚至怀疑,先帝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穆秋砚听了这些,再镇定的人也忍不住心中惊惧。他明白了,难怪金玉郡主今日下手这样狠,原来她是把穆逊当成杀父仇人,找他报仇来了。
刺杀先帝,私自囚禁并且杀了南阳王,这是何等的罪名?如果将这样的罪名坐实,穆逊死了还不够,整个荣惠王府都得搭进去。
“误会,这绝对是误会。”他慌忙解释,“郡主息怒,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这些事,一定与我穆家无关。”
阮筱朦也知道,单凭一个穆逊,干不出这样天大的事。然而,她可不是楚蓦,任性妄为,冲动没脑子,这才是她的人设。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才算。”她皮笑肉不笑,“穆秋砚,你心知肚明你曾经怎么对待过我,我是个小心眼的人,我现在特别想看着你去死。”
她拿着把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得穆秋砚心惊肉跳,他生怕破了相,以后还怎么玩姑娘?
“我打算明天就进宫去见皇帝叔叔,我父皇的案子一日没有沉冤昭雪,想必他兄弟情深,也是寝食难安的。更重要的是,他得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恰逢前些日子,敌国来犯,边境告急,戍边的几位将军都是跟随先帝的旧臣,若能在这个时候为先帝报仇,应该也能鼓舞军心。”
穆秋砚心乱如麻,他知道,皇上巴不得早些结案,给天下一个交待。尤其在这个时候,若是拿穆家的血来祭旗能够退敌,息事宁人,错杀几个人皇上也不会在乎。
“以前是我对郡主多有得罪,可是,将我置于死地虽然能泄愤,却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这是你之所愿么?”
“哦?”这话正中了阮筱朦的下怀,“那你倒是告诉我,穆逊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哪里知道谁才是凶手,这样天大的罪名,他也不能随意攀咬。
当年,穆逊不想把他牵扯其中,所以那些事,并没让他知道。但是,穆秋砚是穆逊最信任的人,他心思又多,现在他知道南阳王的下落与穆逊有关,再细细回想出事的当晚,也能揣度出一些蛛丝马迹。
然而,他想归想,想出来的真实情形他一个字也不会告诉阮筱朦。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任凭阮筱朦软硬兼施,他就是胡搅蛮缠,东拉西扯,半点没说到要害上。
阮筱朦磨得失去了耐性,嘴也说干了,总算是暂时放弃了这一场没有结论的审问。但她还是不肯放人,把穆秋砚也关进了柴房里,说是明日回过皇上,定要找穆家算账。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来报,说穆秋砚和他那个随从跑了。不仅人跑了,还偷走了府中的两匹马。
阮筱朦问:“可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那人回了声是。
杜桑问:“他这么晚赶着进宫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阮筱朦懒洋洋地解释,“自然是去找他想到的那个人,然后赶在我杀他之前,来除掉我。”
这一计既然叫投石问路,穆秋砚一定想到了路在哪里,才会入宫。她要打草惊蛇,她想知道蛇在哪儿,却又并不想被蛇咬。
她命人去叫了裴纭衣和小满来,对他俩说:“咱们也该去做点要紧的事了。”
杜桑不放心,追问道:“郡主是要入宫去把人追回来吗?”
“不,”阮筱朦的回答让她非常意外,“去东宫。今晚太子不在东宫,该是我去取东西的最佳时机。”
第四十章 宫门生变 我要是嫁给江酌……
深夜, 阮筱朦才带着裴纭衣和小满回了郡主府。
她进了府门,一路穿过庭院和回廊,迫不及待地向杜桑打听:“派去跟着穆秋砚的探子回来了么?”
“回来了。”杜桑答得很拘谨, “正如郡主所料, 他在南宫门前被太子和温年带领的羽林军拦下。太子几番追问他入宫何为, 穆秋砚始终不肯透露。最终,他被羽林军射杀于南门前,乱箭穿心。”
“这就叫恶有恶报!狗咬狗, 一嘴毛。”阮筱朦露出个轻松顽皮的笑容来,“这事儿若是让楚蓦知道了,他又该要板着脸,像个老头子似的教训我, 说我胆大妄为,肆意胡闹。”
“郡主……”杜桑扯一扯她的袖口,挤眉弄眼。
阮筱朦狐疑地看了看她, 想起她方才说话的语气就怪怪的。“吹了冷风,脸抽筋了?”
“……”杜桑的脸好了,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长廊边。
朦胧的月影, 藤花潋滟, 楚蓦负手树下,长身挺拔。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下藤枝,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筱朦。
“看来,我平时对郡主太严厉了,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阮筱朦明白了,一定是他不让杜桑提前说他来了, 今晚的事,这么快就让他看穿了。
她撇了下嘴,慢腾腾地走过去:“你比我预料中来得还要快,不愧是足智多谋,天下无双的楚大人。只不过,咱俩好歹还没拜堂成亲,你这么晚跑来,就不该避避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