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死了,你可会为我难过?”
“自然难过。”
“是什么样的难过?”
阮筱朦哽住了,这个问题她真的没想过,若想一想,只觉得真的很难过。
江酌没等她回答,又继续说:“之前,你总愿意成全楚蓦和公主,那凭你和楚蔷的关系,若是我当真与她两情相悦,你心中可会由衷地为她欢喜?”
“……”阮筱朦嘴角抽了抽,怎么想也没觉得有多……欢喜……
上一个问题给她的感觉,像咬了一口苦瓜,这个问题,又像是灌了两瓢醋。她把粉唇弯成个向下的弧,下巴还抖了抖。
江酌见不得她这苦涩的样子,他难得的眉眼清润,仿佛冰冽的山涧换了柔和的温泉。
他又捏一捏她粉嫩的脸,贪恋着指间的触觉:“楚蔷确实招人喜欢,但我不喜欢。”
“我喜欢的人……她会和我一样,为了求一个真相,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她会在我身处险境时以身相护,也会为了我吃醋。即便是醋得苦着脸,她还非要嘴硬……”
“你这是……在说我吗?”
阮筱朦凝眉看着他,一会儿疑心是自己幻听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自觉地对号入座。
“你自己琢磨。”江酌瞥她一眼,只想说,这样还听不明白,那草包郡主的名声与你还真相配。
她埋着头,半晌不出声,像是真的在认真琢磨一件大事,又像是,已经琢磨到睡着了。
从前相处,属她最闹腾,这个时候等着她的话,她倒安静了。这沉默更是让人不安。
江酌垂眸,浓密的眼睫落下淡淡的阴影:“现在,我还是那个问题。在你的心里,我和楚蓦,究竟有何不同?”
他托起她的脸,妩媚惑人的容颜,偏是一副软萌可爱的表情,眼中明澈不染尘埃。他将她腮边一缕青丝别在耳后,循循善诱:“今晚,你总归要答出来一个让我满意的问题吧?”
其实,阮筱朦懂了他的意思,她于情·事上迟钝,倒还不算蠢得没救。她方才只是在考虑两个问题,心中一番自问自答。
问:以我和楚蔷的关系,我明知道楚蔷喜欢江酌,那我该怎么办?
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喜欢是不能让的啊。这份姐妹情份,我珍惜,但愿她也成全。
问:江酌这算不算是在向我表白?应该算吧。那我应该怎么办?身为郡主,是不是应该有点大家闺秀的矜持?
答:去它的矜持!本郡主就是这么任性。
阮筱朦傻傻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你们确实不同。”
江酌一笑,刚想说,这就完了?她突然侧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凑上去,飞快地在他的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江酌愣了一瞬,眸色如墨,他低沉着声音问:“这个答案,说明什么?”
她眼波潋滟,面染红云:“你自己琢磨。”
下一刻,他反守为攻,一手搂上她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脑,重新将唇覆了上来。夜色撩人,他音中微哑:“那就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唇齿相依,青丝纠缠,这一吻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再是蜻蜓点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她一双秋水像是含了层雾气,朱唇娇·喘微微,江酌才放开了她。阮筱朦伏在他胸前,撒着娇抱怨:“你挑的好地方,冷死人了。”
说完,她又朝他怀中拱了拱,温暖带着幽幽的清香。江酌从善如流地紧了紧手臂,嘴角噙了抹纵容的浅笑。冷归冷,她就是在求抱抱。
“我挑的好地方,你真的没觉得好?”
“没觉得。”
江酌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语:“抬头。”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温热的吐息轻轻落在她的耳边,鼻息间是他清冽的香气。阮筱朦心猿意马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望见一片璀璨的星海。
原来屋顶高的好处是,离天空更近,仿佛伸手便可摘星。
她看见星光洒下来,在江酌的身上落了一片清辉,他的脸也沐浴在皎洁的光影里,俊美无瑕。她头一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他的膝上,闭了眼。
无论未来,他们要面对的真相是什么,阮筱朦默默地想,先尽情地爱一场。
江酌一边用如玉的手指勾绕着她的青丝,一边仰头望着星空。
许久,他悠悠地说:“人死了,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阮筱朦“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江伯伯看见了,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以前,我往他的茶杯里洒过盐,往他帽子里放过蚂蚱,还偷骑过他的战马。”
“我爹不会那么小气的,毕竟,这次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追查穆逊鞋底的那点红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说到这个,阮筱朦想起她是真的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她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你还记得,数月前我曾向你借过一个人,埋下过一颗棋子?眼下,我有个一石三鸟的计划,非得动用这颗棋子才能完成。”
她凑过去,低语一番。末了,江酌迟疑着点了下头:“计划虽好,只是有些风险。”
他沉吟了一会儿:“要不然,我到时在宫门前再帮你加一道保险……”
“不必了。”阮筱朦眉眼弯弯,柔情万千地说道,“你若能在没有危险的时候过来,让我时常知道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我便满意了。”
江酌轻笑:“若能叫你满意,即便有危险,我也过来给你瞧瞧。”
第三十九章 夜审 我就是落井下石
长清观的后院中有一棵大榕树, 枝叶繁茂,绿荫如盖。
树下有圆形的石桌石凳,雕着简约古朴的花纹。
楚瞻叫阮筱朦在这里见面, 倒是比屋里自在, 这一点深得人心。三人在石桌边坐下, 阮筱朦放眼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海,一棵棵翠竹生得挺拔,风过处, 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瞻叫人上了些茶点,指着桌上棋盘问阮筱朦:“几年不见,郡主可愿陪楚伯伯手谈一局?”
阮筱朦连忙推辞:“我就算了,您是知道我的, 下棋弹琴这些麻烦事,我做不来。”
楚瞻笑了笑,虽然两鬓的头发斑白得早, 却是精神矍铄。“郡主还是从前的脾气。”
“早就听闻楚伯伯和楚蓦都是棋艺精湛的人,”她看了眼身边的楚蓦,好奇地问道,“只是不知, 你们父子俩, 哪个棋艺更高呢?”
楚蓦谦虚地说:“我下棋是爹教的,自然是爹的棋艺更胜一筹。”
“咱们爷俩倒是许久没有比试过,说不定,是青出于蓝呢?”楚瞻饮了口茶,看向儿子,“听说你前些日子,因为放走了江酌, 让皇上很不高兴?”
“是,”楚蓦坦率地回答,“他助我们解开了紫雾林之谜,还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在那个时候落井下石。更何况,中秋夜,江酌在河边救过蔷儿。”
楚瞻缓缓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又默了许久,他说:“我亦知你为难,只是,圣意难违,伴君如伴虎,日后为皇上办差,你还需谨慎着些。”
阮筱朦素知楚家管教严,楚蓦那性子已经够谨慎的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未老先衰。
楚瞻见她在一边沉默,踌躇半晌,叹了口气:“先帝和南阳王都不在了,当年落日林中三个结拜兄弟,便只剩下我一人。我如今还在朝为官,身居高位,郡主心中……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阮筱朦微微一笑,“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楚瞻不同于江淮,楚瞻一直是文官,没有兵权。他威胁不了皇权,而皇帝又需要他这样德高望重,有影响力的老臣来稳定大局。
阮筱朦是个很开明的人,她相信楚瞻做官是为了造福百姓,并不是给皇帝当走狗。他这几年,虽然待在长清观的时候居多,但他参与的国家大事都是利国利民,功在社稷的。
“那就好,”楚瞻欣慰地舒了口气,“听你这样说,我也安心多了。”
“可是,我不明白,”她问,“您这些年为何会突然痴迷仙道,连家也不回了?”
她旁边的楚蓦神情一僵,这个问题他从前也问过父亲,碰壁多了,他再也不敢问了。他就知道郡主的脾气,没什么是她问不得的。
楚瞻思忖了一下:“所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与为官救世,其实是一样的。”
阮筱朦茫然地眨眨眼,原谅她没什么大智慧,连楚蓦这样的天才都想不明白的事,她也不会明白。
她摇摇头:“可我还是觉得不一样,或许我没有您那样的胸襟,度人、救世,不如先让自己的家人和身边的人过得幸福自在些。”
她说得耿直,说完又怀疑自己是否有点唐突。身为一个晚辈,她对楚瞻的家事是没什么评论的资格,她只是在为楚夫人和楚家兄妹俩难过。
楚瞻却笑了起来,不仅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反而像是颇为欢喜。“先帝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儿,能给我楚家当媳妇,我真是高兴。”
他牵起阮筱朦和楚蓦一人一只手,放在一起,几乎要热泪盈眶:“也不枉我与先帝结拜之情,这是两家注定的缘分。尽虞啊,日后你定要好好地待她,你若辜负了郡主,我定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