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算有机会打晕看守,或者是送饭的人,拿到钥匙,他也只能打开锁链。可是,他从里面看不见外面的七巧锁是什么样子,更无从解锁。
七巧锁这种东西,阮筱朦只是听说过,解起来太烧脑。这种时候,她自然是坐享其成,指望楚蓦这个才智超凡的聪明人来解锁。
楚蓦走到铁门前,仔细地研究起来。江酌却是一反常态的焦躁,先拔了腰间短刀,去斩那碗口粗的链子。
那链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江酌那短刀本是削铁如泥,此番竟也加了七成的内力,砍了两三下,才将链子斩断。
阮筱朦的目光被他那短刀吸引,凑上前想细看。“原来你也有柄短刀,而且,你这刀和我那把看起来还挺像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两把刀是亲戚?”
江酌没给她看,飞快地将短刀插回了鞘内,连目光也闪避开了。
微雨和双飞,它俩不是亲戚,或许,是一对儿。
楚蓦开始动手解锁,这动静吸引了阮筱朦的好奇心,总算是放弃了继续找江酌要那把刀看看。
竟然连楚蓦也花了好一会儿工夫,这把异常繁复的七巧玲珑锁才被打开。阮筱朦感觉得出来,他这会儿的心绪也并不平静。若静下心来,他不至于这么慢。
其实,他们三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阮筱朦不愿意去想,因为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若猜错了,是失望,若猜对了,是悲伤和绝望。
牢门开了,她跟着众人走进去,难闻的气味更重了。她被那味道熏得做呕,她捂着口鼻,眼泪都不自觉地被熏了出来。
有俩人上前,把草堆中的尸体翻过面来。方才在铁门外,只能看见半边衣服,现在走近了,才看清这人已经不可辨认。
阮筱朦基本是凭着身高、体型、着装和佩饰,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她在脑中确定之后,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着,一下下抽痛。
她悄悄地看了眼江酌。
不知何时,他早已红了眼圈,朦胧了双眼。尽管地上那人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他还是一步、一步,缓缓上前。
他脚上仿佛灌了铅,额角和手背上青筋暴起,热泪一滚,目中染了腥红。泪水流淌在他如玉的脸庞,无以名状的疼痛像蚂蚁啃噬着全身的筋络,疼到四肢百骸,疼到心窝和骨髓。
他猛地跪在地上,因为悲伤而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爹……”
江则也红着眼,抹了泪,跪在他身边。
阮筱朦能认出来,更别说江酌、江则和楚蓦。她无法想象,威名天下的南阳王江淮,当年身经百战,没有死在战场上,竟然会死在这样的地牢里。
阴暗潮湿,没有人说话,无穷无尽的寂寞和折磨,从他失踪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在这样的地方,被关上一年多,不死也会疯掉吧?
楚蓦上前查看了一下,声音亦是失了平素的温和冷静,他忍着难过说道:“死亡时间在一个月之前,与穆逊的死亡时间接近。这一定,不是巧合。”
“就凭穆逊能避开紫雾林的机关,来去自如,私自关押南阳王,他不是主谋也是从犯。我早就猜到了,穆逊一定知道很多秘密,”阮筱朦咬咬牙,“可惜,他死得太快了。”
此时,众人听见姚迁喊了一声:“快看!”
阮筱朦抬眼看去,见他拿着个火折子站在地牢墙边,火光照在潮湿斑驳的墙上,似是有些划痕。
几人凑近细看,江酌和江则也移步过来。那划痕不知是用石头还是土块画出来的,张狂、凌乱,毫无章法,好像仅仅只是濒临疯癫的人一种无聊的发泄。
姚迁的手指向七零八落的图形某处,阮筱朦眼睛一亮,首先辨认出来:“是猫!他在墙上画了一只猫?”
这是整面墙上,唯一完整的图形。
在场大多的人都知道,姚迁也知道,穆逊死前也曾留下一个符号。只是,穆逊没有画完就死了,他们至今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字,还是画。
可是,在南阳王死去的地方,又出现了这样的图画,这是一只完整的猫。
它隐藏在杂乱的线条当中,但它就是一只猫。
第三十六章 鬼火 又痛又恨
这墙上的画, 一定是江淮有意留下的。
阮筱朦知道,谁都可能被逼疯,但他不会。在她的印象里, 南阳王心志坚强, 和她的父皇一样。
这只猫, 也不是临死前才画的,他死前恐怕根本没时间画完一只完整的猫。而且,如果被人发现, 一定会擦掉。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死,死于非命,于是,他佯装无聊透顶, 在墙上乱画。若非看得仔细,几乎看不出,在这些杂乱的线条里, 藏着一只猫。
阮筱朦转过头去,看了看江酌:“据你知道的,江伯伯生平可曾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事,与猫有关?”
江酌面如冷玉, 锁着眉头, 他想了想,确定地回答:“没有。”
阮筱朦倒也不意外,若真有这样一件事,除非穆逊也牵涉此事其中,否则,何以穆逊也刚好画了只猫?
楚蓦带着人将地牢又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再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 他差了两个人回木屋,去取一张草席,将尸体抬出去。
所有人离开地牢,原路返回,带着尸体一道,再次小心翼翼地避开机关,出了木屋。
两个制服小哥将尸体放下,几人举了火把想要仔细查看。地牢里光线实在太昏暗,尸体又腐坏得厉害,想知道死因和致命伤在何处,总要看得清楚才行。
谁都没料到,几个火把靠近了,不一会儿,那尸体便自燃了起来。猝不及防的火焰把众人都惊住了,尤其是凑在最前面的姚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
那尸身的样子本就十分骇人,加上这火光幽幽带绿,就像传说中的鬼火。这一幕阴森诡异,看得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是本能地后退,可江酌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前扑,幸亏,被阮筱朦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阮筱朦知道他是伤心过度,失去了冷静。前一刻看见亲生父亲惨死的尸体,后一刻,连尸体也要燃烧殆尽,他那心中的悲痛一波一波地袭卷,哪里还有理智。
阮筱朦两只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上前:“别去!你救不了的,只会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这个词她现在用的是字面的意思。
无需她解释,两个搬动过尸体的制服小哥已经鬼哭狼嚎般地叫着,倒下去满地打滚。他们的衣服与尸体接触过的地方,也烧了起来。
其中一人接触过的面积不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倒也将火灭了,只是皮肉表面都烧焦了。
另一人连滚带爬,无论他怎么扑腾,都灭不了火。旁边有人出手相助,或取了水囊浇水,或用枝叶拍打,却是救不了他。
他疼得很了,在地上奋力一摔,竟然摔出了安全区域。他的身体狠狠地砸在地面,不慎触发了木屋前的机关。
阮筱朦是曾经见识过的,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以迅猛的势态,凌空而来。她看看众人纷纷避让,眼光一扫,有三个人却没动。
一个是那满地打滚,快被烧死的制服小哥。他是顾不上逃命,甚至可能盼着解脱,省了被活活烧死的煎熬。
一个是江酌,他之前被阮筱朦拽住,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尸身被烧成灰烬。他魔怔了似地跪在那儿,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无论生死。
第三个人,是楚蓦。
他明明知道触发了机关,飞石已至,却是不躲不闪,若有所思。电光火石之间,他“噌”地拔出长剑,在飞石上挡了一下。
按照那石头的重量和速度,若是用剑硬挡,剑会断,持剑的手臂也会受不住那力道。可是,楚蓦出剑并非是为了阻挡石头,而是算准了一个刁钻的角度,四两拨千斤,让石头改变了方向。
阮筱朦怔了一瞬,她想起江酌说过,这机关中的大石除非是击中人落地,否则,会触发一连串的机关。
偏离了方向的石头不知撞到了什么,果然,铺天盖地的尖石像雨一样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她不假思索,转身从背后抱住了江酌。所有人都可以跑,可他这个失了神的状态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会像江酌救她时那样,背后遭受重击。
然而,“石雨”出现的同时,楚蓦冷静飞快地说了八了字:“乾、坤、震、巽、离、坎、艮、兑。”
他的目光,也对应着从楚星、江则、裴纭衣、小满、姚迁和另两个没被火烧伤的制服小哥脸上扫过。加上他自己,正好八个人。
每人一个方位,方位正中都有一块最大的石头。他们各自将这块石头击落,石头落地,其他的小石块就像断翅的鸟儿,跟着无力地坠落。
阮筱朦松了手,震惊地仰头看着这顷刻间的变化。她恍然大悟,江酌说过,要么让石头打中人落地,要么,只能是破解。他还说过,两个人破解不了,除非,楚蓦带着人赶来。
楚蓦是在破阵。
阮筱朦如梦初醒地侧过脸,正对上楚蓦的视线。他的眸光冷冷清清的,说不出是冷清还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