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横他一眼,终于道别。
她重新上马,小满跟上来笑她:“郡主与世子再多话别一阵子,咱们回去该赶不上饭点了。”
夏至也骑行着,到跟前凑热闹:“郡主,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如果哪天江世子和楚大人同时被人追杀,郡主会救谁啊?”
“我当然是跑啊!”阮筱朦想都没想,答得顺溜,“凭他俩的身手,我还是先自保,别给他俩添麻烦最好。”
夏至和小满都在笑,裴纭衣闷了这半天,却突然开了口。“那如果,有一天江世子和楚大人都要杀我,郡主是杀我还是保我?”
“自然是保你。”别人看来都是送命的题,她答得都很轻松。“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凭他是谁,敢动我的家人,我叫他好看!”
裴纭衣听到最初的答案,还有些欣喜,可听到后面,心中只剩下失落。他再一次默默地告诉自己,应该认命,有些事是他无法争取的。因为在郡主的心里,他的存在是家人,她从不曾把他当成男人来看待。
阮筱朦回府后,果然立马开始安排调查赵老二的身份。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却并不似她预料中顺利。
照说,凭赵老二的特长,从最可能相关的兵部、工部、刑部着手,往前查找已离职的官员名单,再根据年龄、外形缩小范围,虽然耗费人力和时间,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能把他捞出来。
可是,阮筱朦费了好些日子,几乎把识字的人都用上了,筛选出来的名单竟没有一个能对上。
这日,她又从大理寺翻出一堆资料,坐在案前一边看着,一边冥思苦想。难道说,之前的思路不对?
有人进来,她尚无察觉,直到有个清隽温润的身影出现在她案前,她才抬了眼,是楚蓦。
因为穆逊的案子,楚蓦最近常常会在自己办公的地方见到宁和公主和金玉郡主。旁人说他艳福不浅,他自己却是十分头疼。
公主那边,他若是态度冷淡了些,公主说话便会阴阳怪气。他若是客气些,又担心她一厢情愿,误会日深。
郡主这边倒是清静,人人都说,郡主金殿应战,借机到大理寺查案接近楚蓦,是对他有意。关于这件事,他这个当事人却是半点没感觉到。阮筱朦眼睛里只有案卷,他觉得自己和姚迁甚至资料库的文书,并没任何差别,对于阮筱朦而言,他们统称办案人员。
阮筱朦倒是觉得,楚蓦今日出现得正是时候。
她托着腮,虚心请教:“楚大人办案无数,经验丰富,你帮我想想,我这找人的方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郡主此时想到我了?”他在旁边木椅上坐下,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郡主亲探情人谷,一天的时间,谷中的人跑了个精光。闹出这么大动静,郡主有勇有谋,好像用不上我吧?”
阮筱朦斜眼瞪着他:他绝对在说风凉话,他怕我赢了公主,不就是生怕要赐婚的人是我吗?谁稀罕?
楚蓦坦然地迎上她不友好的目光:“你若是真心想向我请教,为什么你找兵部、工部、刑部打听的时候有张画像,我却从未见过?”
没见过的他也知道,真是个狠人。阮筱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是故意没告诉楚蓦有张画像的,因为她怀疑楚蓦能认出江酌的手笔。
那样的画,她自己显然画不出来。江酌和楚蓦自幼相识,对于彼此的实力太了解了,哪怕不见面,他俩怕是凭空气里的味儿都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画像未必精准,何必拿到楚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谁不知道楚家兄妹俩的画笔,能出神入化,妙笔生花。”
楚蓦冷冷地瞥她一眼,他就知道,她精得像只兔子,她不想说的事,旁敲侧击都是白费工夫。
阮筱朦以为,今日的请教算是没戏了。没想到,楚蓦绕到身边,拿起她整理的资料仔细看了起来。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楚蓦好像很符合这一点。他眉头微蹙的侧颜很耐看,整个人仿佛都透着沉静从容的书香气。
阮筱朦整理的这些资料,和他平日里常见的,由专业文书整理的资料很不一样。她思维跳脱,却是逻辑缜密,至少,他能一目了然。就只是,字丑了点。
这个没办法,原主没啥文化,阮筱朦有文化,但是写繁体字很要人命。
“依我看,你这思路没问题。”
阮筱朦心里有点着急,如果思路没错,难道说错在最初设定的条件?那岂不是全错了,要全盘推翻重来?
楚蓦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看向她的时候,语气倒是温和了许多。“你初次查案,没什么经验,又不曾在朝为官,你或许不知,并非所有官员都会在官册上有记载。”
这个阮筱朦是真的不知道,她十分惊讶地问:“什么样的人会没有记录?”
“譬如内侍。”他解释说,“大越官制在这点上一向不太公平,因为瞧不起内侍,觉得他们只配伺候人,不配做官,所以即便有内侍凭才能调往某部任了一官半职,他们的名字也仍然记录在内侍名册中。”
阮筱朦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差点要激动得冲上去,送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错,就是内侍,赵老二是个太监!”她雀跃起来,“我知道为什么几年都没人见过他家夫人,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他是犯了事逃到情人谷的,他为了隐藏身份不仅改了名字,还编造出一个妻子,任谁都想不到他是个太监。”
俩人之间先前略显紧张的气氛,因为她的笑容有些缓解,楚蓦见她展了愁容本也有些欣慰。
阮筱朦却突然诧异地看向他,问:“你在帮我?你不是盼我输的吗?”
“……”有时候楚蓦还真想把她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草。
阮筱朦自认承了他的情,今日若非他提点,她不知要在死胡同里困多久。她语气诚恳地说道:“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楚蔷说,皇后和太子看中的不过是楚家的权势,其实,我承认我也有过私心。”
“皇上说要给你我赐婚,我不是没想过要躲,可是,我能躲三五次,却不知道躲到几时才是尽头。一来,想拿你挡两年,省得我日日为了躲皇上的赐婚而忧心,至少,你没穆秋砚那么让人恶心……”
楚蓦握拳掩唇,干咳一嗓子:“郡主都是这么夸人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继续解释,“这二来,楚家在朝中是何等的威望,我也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不过你放心,我这次就没想过要赢公主,如果输了,倒也省了我两年之内再想法子还你自由。”
她这是得了帮助,想要诚恳道歉,表明立场,让楚蓦安心,可他却似乎并不领情。
“这样说来,我在郡主眼中,除了家势不错和不让人恶心,便是一无是处?”楚蓦温润如玉的脸上宛如浸了寒霜。
“怎么会?名满京城的楚大人……”
他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过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哪里担得起郡主称一声大人?你和江酌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也是称呼他江世子吗?”
“……”阮筱朦完全没懂他的思维路线,怎么又绕到江酌身上去了?
没错,她一直都叫江酌名字,叫他楚大人,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对楚蓦存着敬而远之的心。而且,宁和公主也叫他楚大人,他怎么就没说担不起?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之前是在说案子和婚事,和称呼有半毛钱关系?她虚心请教的时候,他冷言冷语,她诚恳道歉,他又突然发火。这人今天是不是有毛病?
第二十七章 楚蓦中毒 猛地吐出一滩血……
阮筱朦愣了半晌, 终于是忍不住弱弱地问了句:“吃错药了?”
楚蓦亦是无语,他素来待人温和,即便是对下属也常是和颜悦色, 今日他自己也不知怎的, 竟一时情绪失控。
门外有人匆匆叫了声“大人”, 姚迁跑进来的时候,莫名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楚蓦很快调整了状态,问他:“何事?”
姚迁答道:“公主的人查到董胜等人的行踪了。”
楚蓦和阮筱朦意外的目光交错了一瞬, 双双步出门外。
阮筱朦一边走一边在想:之前一直觉得穆逊案和先帝案极为相似,可现在,两者最大的差异来了。南阳王至今下落不明,而本案嫌疑人董胜却这么快浮出水面。为了能赢, 阮初胭这次还真是够卖力!
阮初胭不愧是当今的公主,帮手多,布下的眼线也多, 她这么快就找到了董胜的藏身之处。
不仅如此,她与楚蓦定下,今晚便捉拿董胜。阮初胭的舅舅温年是羽林军的副统领,到时他还会派出一队羽林军, 协助大理寺抓人。
这位国舅爷和皇后一样, 对宁和公主最是宠爱,阮初胭喜欢楚蓦,他自然会鼎力相助,帮她赢下这一局。
谈定之后,楚蓦便与姚迁一道,去安排当晚的行动计划。
阮筱朦本打算告辞,却听阮初胭身边的太监刘复叫了声:“金玉郡主。”
她停下脚步, 回头看向刘复。此人本在皇后身边当差,为了协助公主查案,皇后把他也借给阮初胭了。公主毕竟身份尊贵,阮初胭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事,都交给刘复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