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三口人,如遭雷击。周围的议论嗡声,骤然拔高,众多村民都回过味儿来了,用愤怒的眼神盯着盛家人。
盛司令捏了捏拳头,眼皮微跳,大声说:“这都是家中佣人转述的话,再加上我妻当年因爱子去世,受打击过大,中间记错一些内容,也是很正常的!”
人群中开始有人不满地说:“你们家的佣人肯定帮你们说话啊!”
“就是,这么一看,错漏百出啊。莫不是现场编的吧?”
……
“盛夫人,你的佣人说是竹南主动的,但竹南对她的父母说,是贵公子主动的。双方的口供都对自己有利,还互相矛盾,那么就谁也定不了谁的罪。”俞鹿摇了摇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扯了扯嘴角:“不过,即使你们的佣人所说是真,是竹南提议去溪边的,她也无须为贵公子的生死负责。”
盛巧曼恶狠狠地说:“你胡说什么?!杀人偿命……”
“五年前,庄文光元帅掌控西南区后,就颁布了《西南民法典》,作为辖区通用法律。里面有一条,便是规定了两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一同外出,若有一方意外身亡,另一方无须负责。和庚朝法律的‘不管死的是谁都一命换一命’规定,早已不同。所以,不管竹南的父亲签了什么责任书,都是没有效力的。”俞鹿顿了顿,侧头看向了身边你的男人,问:“强行执行上面的内容,便是在与庄元帅的命令作对。林警督,我说得对吗?”
林伯誉沉声道:“法律确实是如此规定的。”
盛家三人都僵住了,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从他们的表现,俞鹿就更加确定了一开始的猜测——盛家这三人,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根本没离开过昆西,接触外面的世界,也对外来的知识分子也很傲慢,沉迷于当土皇帝。是真的不知道外界已变化了,观念还停留在过去。
其实不止是他们,昆西村寨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内容,都很惊讶——村寨里的学堂是教他们读书写字的,并不包括这些生活里很少用上的法律条文。
在一片寂静中,俞鹿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折得很好的纸,扬了一下:“这张赔偿单,也是竹南的父亲,在四年多前签下来的吧。”
盛司令此时心神大乱,闻言,陡然警觉,冷喝:“是又如何?即使那丫头不用负责,她爹知道责任在她,要赔偿我们家损失,打下欠条,这也不许吗?”
“当然不是了,你们两家人的协商,法律是不能干涉的。”俞鹿喝了口茶,润润喉,不慌不忙地道:“不过,《西南民法典》里面有一条规定,此类偿还欠款的文书,利率不得高于地区法律规定。盛大人,你这张欠条的利率,比最高限度要高上十倍。这么多年高出规定的那部分利息,都应该自动充入欠款里。这么算下来,你们还要倒找钱给竹南家里。”
林伯誉笑了笑,道:“确实如此。”
盛家三人,呆若木鸡地望着俞鹿。
阿恪的呼吸慢慢变深了,从刚才开始,他觉得椅子上那少女,炫目得他移不开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不是那个娇气任性又爱发脾气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见识过广阔的世界,有学识,有底气的在发光的女人。气定神闲,胸有成竹,迷人至极。
他的父母及妹妹,面上渐渐泛上了红光,呼吸加促,互相看向了彼此。
如果说一开始看不出来,那么,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俞小姐,居然是在帮他们家讨还公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而且,根据村民们的口供,这四年来,为了逼迫竹南家执行那些没有效力的条约,你们滥用权力,扣押了他们家的户籍纸,还多次上门来,滋扰他们的正常生活。”俞鹿挑了挑眉,说:“林警督,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林伯誉站了起来,道:“逮捕!”
话音刚落,祖祠外就涌进了几个穿着警察服的男人,在哗然声中,将盛家几口人给押住了。
在往外走动的过程里,三人愤怒的叫声不绝于耳:“放开我!”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元帅亲自任命的昆西大官,放开我!”
……
眼见着他们消失在了黑暗里,俞鹿稍稍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转了转镯子。
任何一个官员,在某个地区盘踞得太久,都会形成固若金汤的势力。日后,别人想要插手这个地方的事务,就很难了。
庄文光虽然一开始是分身乏术,暂时没空管昆西的事,可他看人很准,并没有对盛家人放心。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盛家在这待太久。这几年,一直在悄悄用自己的势力深入这片地,只等一个机会,换掉这家子人。
有了前人的恶,当地百姓会对后来进驻的官充满感激,也更有利于庄文光的影响力。
没记错的话,也就是明年开春的事了。
当然,实际上,庄文光对这家人的不满,由来已久。上辈子,俞鹿与那位庄公子约会时,也听他提过一两嘴。
因此,昨天听小恩说完,她稍微回想一下,就记起这事儿了,立即叫了村长送她去半山打电话——昆西很落后,唯一的一台电话,要去半山才有。
林伯誉是她爸爸读书时的同窗。俞鹿从小就是被身边人宠爱长大的,长辈缘尤其好,基本上俞鹿只要撒撒娇,就很少有长辈能抵挡得住。
林伯誉对她也是非常疼爱。
在林伯誉入仕以后,两家的走动少了些,但情谊还在。
俞鹿原本其实不太明白,在庄文光控制西南后,林伯誉的警督之位,是个什么位置。直到很久以后,她哥哥去世了,方知泉州警署,是与庄文光关系非常紧密的部门,林伯誉也是庄文光的得力手下。
在未来的剧情里,俞鹿的父亲之所以能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庄元帅接触上,其中也有林伯誉的牵线。
而如今,距离盛家被换下来已经不远了。林伯誉必然也知道一些风声,清楚自己头儿的心思,所以不会有矛盾。
当然,俞鹿不可能让他知道那么多的内情。她只在电话里说了个大概,孩子气地表达了自己被盛家的女儿欺负了,还着重描述了盛家人有多坏。
林伯誉也知道俞鹿被家里送来了昆西,自小就疼爱她,自然不会无视她的求助。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俞鹿的这通电话,正好顺水推舟地给了庄文光一个弄掉盛家的理由——戕害当地百姓,可以说是非常罪大恶极的行为了。
这才是林伯誉会那么快出现在这里,还敢直接逮捕盛家三口人的原因——不光是为她出气,也是在奉庄文光的命令行事。
借刀杀人,林伯誉就是那把刀。
第137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7
“伯誉叔叔, 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们非得要赶着下山吗?还是在昆西这儿住一晚上吧,开车会不会不安全啊。”
俞鹿穿着厚大衣, 拄着拐杖,与林伯誉肩并肩, 往前走,送他上车。
在红灯笼的光下, 她的鼻尖儿被映得红通通的。为了配合她, 林伯誉也走得很慢。
他们跨出了祖祠的门槛。身后的屋宇一片寂静, 唯有红灯笼在轻轻晃荡。
村民们看够了热闹, 除了阿恪一家四口人,其余的都被村长催促着回家去了。随着人群的散开,喧嚣也渐渐平息。盛家三人被控制在了远方的一辆车子里, 车窗黑漆漆的, 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门外靠着两个警卫。
“不了,姓盛的毕竟是昆西的县官,此事亦事关重大, 非同小可,我得尽快带他回泉州警署审问,再向元帅禀告。”林伯誉声音浑厚, 厚重的军靴踏在冻得干硬的土壤上,传来了扑扑的响声:“我们会轮流开车,不必担心。”
“可是……”俞鹿噘了噘嘴, 失望地说:“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亲友呀。你走了, 这里可就没人给我撑腰了。”
“是吗?最初听你父亲说将你送来了这里, 我还很担心你过得不好, 可今日一看,你还挺龙精虎猛的,我也放心了。”林伯誉笑着看了俞鹿一眼:“你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被人欺负了的时候,我还真的是吓了一跳,因为我想不出谁敢欺负我们俞小姐。”
“才不是呢,我过得可一点也不好,这里又闷又荒凉,连个跳舞的地方也没有,床板还睡得我腰酸背痛。而且,那个盛巧曼就是欺负我了呀。伯誉叔叔,你是没看到,她昨天差点就要冲过来打我了。”俞鹿忿忿地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
知道对待什么人,该摆出什么样子——似乎是俞鹿与生俱来的本领。在林伯誉面前,她的刁蛮任性都自动收敛了几分,变成了一个讨人喜欢的率真后辈。
林伯誉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我没想到盛巧曼和她父亲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一家人作孽那么多,活该被抓走。要不然,按照他们一家那么狭小的心胸气量,等我走了,肯定会回来报复村民的。多亏伯誉叔叔你出手,才制服了这伙恶霸,真是大快人心。”
林伯誉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下你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