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握瑜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拿了童子捧着的两套书递给他。好似刚才用迫人的眼光看人的不是他一般。
“这两本书,是隋朝时修订的。如今也算的上孤本了。当年谢于乔怎么找也没找到。如今我得了,想着我们是极好的朋友。就送给他了。”白握瑜又指了指另一个小童手里拿的字画道:“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谢棠道谢后听到白握瑜打哈欠道:“忙活了这么久,我也该睡了。你走吧。”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孩子家,也不要总想太多。”
谢棠抱著书和字画上马车的时候,感到背后都有些湿。这位白大儒,当真是因为性情刚直而隐居的吗?
罢了,他看着手上的《后汉书》和《九章算术辑要》。怎么看也不能从这两本书上看出来什么来。倒是白大儒最后说的一句话不错。左右他现在的身体也就是个少年。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左右还有家里的大人来管。
天气炎热,秋老虎的威力果真不小。谢棠嘴中含着薄荷叶,运笔如飞。时不时地用细棉布手绢擦汗。这种材质的手绢极其吸汗,可以防止汗水滴落到纸张上污了答卷。
今天是院试的最后一天。谢棠认真地用馆阁体写下这篇治水策。谢棠对他的策论很有信心。先不说他前世里虽读的是商科,但是因为他过目不忘,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过了二三十年。怎么说也比这些目不窥园读书读了一辈子的古人见识广阔一些。只说他已经进书房议事两年,跟着祖父谢迁处理政务。治水里的门道,祖父也不是没有与他讲过。因此,他写起文章来还是很轻松的。
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然想到三天前那个对他口出不逊的士子和考篮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加进去的东西。眸光冷厉了不少。本来只是感慨沈罗之八面玲珑,却是君子模样。但竟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小人。
谢棠听从祖父的叮嘱,每次考试的时候,都会检查三遍考篮。第一遍是在考篮收拾好的时候,第二遍是在从家里出发之前,第三次是在进入考场前在马车上检查。
他不会作弊,不代表别人不会暗算他,让他身上沾上舞弊的黑点。
没想到这样仔细,却还是差点着了人家的道!
谢棠进入府衙之前,有一个锦衣公子对他冷嘲热讽了一通。道:“你不就是仗着父祖的势吗?算的上什么才子?连沈罗之,宋安君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那人的朋友帮着那个锦衣公子道:“膏粱子弟,不可救药。”
谢棠这个人,芯子又不是真正的稚龄少年。哪里会因为这点子事就发火与人争吵,乱了考场秩序,丧失考试资格。但他也不能,更不愿旁人污蔑他的父祖。因此他只是不冷不热地反讽道:“阁下如此口出狂言,无所事事。倒是更像膏粱。”又笑了笑:“在下的父祖都是陛下的臣子,是为天下做事情的,哪里会教在下怎么做一个风流才子?!”
他讥讽回去后,本想过去排队进入考场。可是他越想越觉得那两个人的行为举止甚是不对,他手上领着沉甸甸的考篮。忽然灵光一现,忙回到了马车上。打开考篮后和平安一起检查过后果然发现篮子里的笔被换了。明明是一样的狼毫,如今这篮子里的笔却是空心的,笔杆里塞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上面用蚂蚁大的字写着五经的摘要。
真是好手段!
让别人激怒自己,趁乱换掉考篮里的笔。自己若是真的是少年心性,定会为了证明自己别人都强,想要通过院试证明自己。立刻拎着考篮进入考场。衙役搜检时一下子就会抓个正着!
这是要毁了他在江南仕林的名声!谢棠冷静地想。他检查完自己手上的卷子,感觉没有错漏之后摇了摇铃。衙役很快就来了,把他的卷子封好名字后示意他可以离开。
谢棠这三天的状态简直好的不得了,甚至比之前的县试,府试还要好。他这一世虽然生在封建王朝,但是过的却过于安逸。这让他都快忘记了前世在商场上时的如履薄冰。他这个人,前世生于毫末。没有半个人可以依傍。压力和恶意都压不垮他,反而可以让他更加兴奋与激动。如果他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前世早就垮掉了。
当时他换上了平安为他准备的备用的笔,进入了考场。那时他还不知道对他动手的人是沈罗之。但是沈罗之的的确确是他的怀疑对象之一。
他进入考场后,对每一个他怀疑的人都露出一个浅笑。当时他还很有恶趣味地想了一下,如果罪魁祸首就在这几个人之间,那么这位罪魁祸首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又露出这样的笑容。他会不会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又会不会因此考砸呢?
第22章
谢棠回府后吃了令叔给他准备好的鸡汤面后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吃完后去净房沐浴。没想到浴桶里竟放了艾蒿。他洗了澡后好奇地问平安,怎么今天晚上还在浴桶里放艾蒿了?平安答道:“公子得罪了小人,还是用艾蒿洗洗的好,除除晦气。”
谢棠做了一会儿五禽戏舒展一下身体后,就去睡了。他这几天劳心劳神,现在有些熬不住了。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令叔,平安他们都睡了。现在跟着他的是暗卫里的首领韩叔和白叔。
“去书房。”谢棠道。
昨日他从府衙考完第二场回来后,日夜不分地查探了两天消息的韩叔对他道:“少爷,查出来了,害您的人是沈罗之。”
谢棠那时累极了,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全考完后。你再过来向我详细禀告。”
书房,密室
此时,密室里跪着一个眉目姣好的丫头,那丫头竟是当日给吴定国奉茶的桂安!
“真是好一个背主的良仆!”谢棠坐在了黄花梨木大案后扶手椅上,冷声道。
“桂安,原名孙红儿,系成化犯官孙家之后。孙家家产抄没,男人充军,女子罚作官奴。”韩叔禀告道。“孙红儿之母孙沈氏,系杭州举人沈琼之妹。弘治十年六月十八,桂安前去新安坊为公子取墨,偶遇沈罗之。”
“桂安。”谢棠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桂安哭泣这狡辩:“公子,我没有背主!”
谢棠道:“是你帮平安收拾笔墨的!把我的笔的样式传出去的人不是你是谁?!”他忽然又温和地笑了,好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对桂安道:“你莫不是认为你这样说,就可以帮你的好表哥脱罪吧?!他沈罗之找来挑衅我的人的身份我全都查出来了。一个是他姐夫杭州同知家的小公子,一个是丝绸商人的儿子。哈,来白叔,告诉这位孙小姐你查到的东西。”
韩叔身边站着的另一位精悍的黑衣中年男子道:“沈罗之的夫人林氏已经怀孕两月。沈罗之和丝绸商人陈家的小儿子说好了,一旦事成,他就送陈家的小儿子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那个小妾,名字是孙氏。”
一字一句,打在桂安的心头。
谢棠冷漠地看着瘫软下去的桂安,拿出一张供状。道:“把这个签字画押,以后在我用得着的时候做一个活的证据。我就给你一条命。”
桂安凄凉地开口道:“他如此负心薄幸,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棠问她:“你就不想报仇?”
桂安道:“我不想。”她道:“反正我也无牵无挂了,我死了,能让他过得好,我也心甘。”
谢棠嗤笑了一声。
韩叔平素总是板着的脸也露出了一抹嘲讽:“你亲弟弟孙青被我家爷买下来了。他以后是做小厮还是去下九流的地方做相公。都看你这个做姐姐的。”
桂安脸上终于出现了讶异和惶恐,她一下子泪流满面:“我签!”
桂安签完后,谢棠对韩叔吩咐道:“把她带到郊外庄子上安置了吧。”
韩叔道:“是。”
郊外别庄
韩叔看着白叔指挥手下的暗卫给桂安灌了聋哑药。又把人安排到磨坊里拉磨,时刻由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看押着。道:“这样有些过了吧?”
白叔勾起了一抹阴鸷的笑:“背主的丫头还想得到什么好下场?少爷不忍心,我却忍得。和外男私会,背叛主家。哪一条不是打死都不为过。少爷太慈悲了,怎么镇得住下面人?”又道:“这女子太轻浮,那沈罗之那般薄情寡义她还想着人家!想当年老爷买下她的时候,她也就六岁,谢家养她十余年,又是厚道主家。要不是如此,被卖到那等肮脏地方,她说不定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却背叛谢家,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韩叔道:“你就不怕少爷怪你?”
白叔冷声道:“那女子今日能够不顾仇恨原谅沈罗之。若是饶过她,怎么能够知道她以后会不会为了沈罗之连弟弟都不要了?斩草要除根。我就断了让她害谢家的可能。”他敛了敛眸,低声道:“当年老爷救了我娘,我这条命就是谢家的。如今我娘死了,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老爷少爷想要活在阳光里,我就做他们行走在黑暗里的一把刀。”他抬头鹰隼一般盯着韩叔:“所以老韩,永远不要背主。谁背了主,桂安就是谁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