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又麻又寒,兰以云心中高悬,早岌岌可危,时戟这个动作让她所谓冷静,如高楼崩塌,她一心只想躲开时戟,往后一仰,用力推他。
“啪”的,极为清脆的一声。
兰以云没忍住。
时戟脑袋偏向一边,麦色肤上,浮现隐隐的红色,他突然顿住,直起身,床幔上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
他抬起手,略有些新奇地抚了抚自己脸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捏捏被震得发麻的手掌,兰以云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逼我的……”
时戟徐徐歪了歪头,那双眼睛,有一块极亮的光点,极度兴奋之下,露出难以抑制的凶狠之气。
兰以云微微后退。
她能明显感觉,每次时戟在发疯时顿这么一下,之后的事,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寸寸抢占她的生存之地,他不会放过她,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被掠夺的恐惧占据她心弦,她手肘撑着身子,向另一旁攀爬过去,平日里,她知道这个姿势很危险,会把所有脆弱点暴露在时戟目光下,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要走。
两三步爬到床沿,她就快到床下了。
就快了,她能赶紧跑到门口,只要打开大门,就能跟周慧求救,再不济,周春桃也会帮她的……
她摸到了床沿。
下一瞬,一只手箍住她的脚踝,将她猝然拉了回去!
床褥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拖痕。
时戟扯下床幔上的红色流苏,将她两手绑在一处。
他冷冷地想,她求饶也好,尖叫也好,怒骂也好……不管哪一样,只会火上浇油。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兰以云忽然不动了。
时戟隐隐察觉不对。
他“啧”了声,从她背后抓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叫兰以云的脖颈绷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骤然之间,时戟顿住。
他直勾勾盯着兰以云。
兰以云在无声地落泪。
她的眼眶通红,泪珠像断线的珍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一颗颗坠落,湿润了脸颊,淌着到她下巴尖尖。
向来灵动温柔的眼睛,此时除了蓄满待掉下的泪水,已然失去光泽。
先前,她不是没有眼角沁泪的时候,可这是时戟第一次看她这样哭。
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
让人的心揪成一团,跟着发颤。时戟闭上眼,他脑海里就像有什么在搅弄,疼得他拧起眉。
他轻缓捻了滴她的泪珠,放到自己唇边,又咸又苦。
半晌,时戟重重出口气,浑身肆虐的冲动之意慢慢消减。
他自嘲一笑,想不到坐到这个位置,手握滔天权势,天下女人皆能随意取之,却还有这么一天。
他着实被愤怒冲昏头脑,而兰以云的泪水,是让他冷静的瓢泼大雨,这一滴滴泪珠,宛若一滴滴冷雨砸在他身上,从头到脚。
时戟从来不是善人,魂牵梦萦的东西,他势必会要到。
曾经他觉得无论用什么极端的方式,只要能得到就好,可是,兰以云的眼泪又告诉他,他以为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时候收手,按时戟的脾性,是绝无可能的,但兰以云就像上天派来克他的人,他这才发现,凡事到她这儿,永远有另一种可能。
想见她顾盼生辉,想见她莞尔温笑,多少次,他想扣着她的手,与她共攀明月,共赴巫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绑着她的手,叫她像个囚奴,臣服在自己身下。
时戟扯了扯衣襟,散发燥热。
该死的。他心烦意乱地想。
周慧很担忧,她跪在门外,望着那些手持长刀的侍卫,她低下头,嘴中一片苦涩。
今日一早,当千香阁的门被王府的人砸开时,周慧就觉得不妙,后来,景王爷还让她带路,骗兰以云开了门。
突然,远处一阵喧哗,周慧抬眼一看,周春桃居然闯了进来,就算被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她也和个不服输的鸭子一样嘎嘎叫:“你们这群坏人!我们千香阁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我要报官,报官!”
周慧吓得心都快蹦出来,对着周春桃喊:“别叫别叫!”
周春桃不听,不怕死的一个劲地叫:“娘,他们要对兰香做什么啊,娘你快阻止他们啊!”
要说她这傻劲也有好处,那就是一冲动起来,能完全忘了这些侍卫曾经带给她的恐惧,说起话来震天响地的,包管房内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慧看着周春桃。
周春桃脖子一梗,她不去看那些长刀,而是回视周慧:“千香阁不是青楼!别让我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唉,周慧心想,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蠢了点,是傻了点,但说的话,确实句句戳中她的心。
她曾是清倌,为何要离开风月场?只是因为想给一个所爱之人生下孩子,而不是成为那些官人老爷的玩物。
周慧直起身子,大喊:“王爷请收手!兰香刚染了风寒,怕是会传给王爷!”
周春桃心潮汹涌,也跟着喊:“不准伤害兰香!”
侍卫对她们拔刀,捂住她们的嘴,陆立轩怒道:“闭嘴,不要扰了王爷兴致!”
周慧仍然挣扎着:“请住手,兰香不愿的,王爷!兰香,兰香啊!”
“砰”地一声。
外头一切嘈杂都随着这一声破门声而停歇,时戟的脚仍抬着,过了会儿,才放下来。
他眼珠子从左转到右边,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而怀里,是用被褥裹着一个哭成泪人的娇人儿。
她一只白净的手垂在外头,袖子十分凌乱,手腕处有痕迹,还挂着红色的流苏。
周慧一眼认出时戟怀里的是兰以云,她的记忆里,兰以云是几乎不哭的,小到燃香时被烫到,大到被其他竞争的香阁绑架,她向来能冷静找到解决的方式,有时候,周慧都不得不承认,她更像千香阁的主心骨。
却哭得这般凄惨。
周慧算着时间,知道她应当是没事,但还是担忧地喃喃:“兰香……”
时戟没看周慧,他阔步走出去,在经过周慧时,瞥了她一眼。
周慧噎了噎,终是收回伸出的手。
而时戟则从千香阁一路走到门口,抱着她俯身进轿里,兰以云这才反应过来,激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去……”
本来就软的声音,此时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娇又委屈。
时戟压下烦躁,耐心道:“别动。”
兰以云窝在他宽大的怀里,虽然有一瞬的退缩,但想到刚刚的事,一股怒火与憋屈冲上脑袋,反正时戟这无赖已经撕她衣服,她还有什么怕的!
她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双手推拒时戟:“我不管,你放开我,放开我!”
然任她动作,时戟不动如山,倒是脖子上被抓了几道红痕。
时戟目光微暗:“别得寸进尺。”
兰以云暂时出了气,而且刚刚哭得太狠了,好像要把她从好久以前就受到的委屈一次哭出来那样,她的精力所剩无几。
她慢慢收起手脚,冷言冷语:“你要对我做什么?”
时戟气笑了,他低头看着她,盯着她红肿的眼睛,不无恶劣地说:“把你关起来,看你还跑哪里去。”
兰以云哪遇到过这般直白的无赖,顿时面带薄怒:“我不愿,你不能逼我。”
“以云,”时戟面色阴沉,“本王后退的这一步,不是让你前进的。”
兰以云垂泪:“你会得到报应的。”
“报应?”时戟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本王要是怕报应,怕是早死了几百回了!”
兰以云咬咬嘴唇。
时戟沉声:“本王关着你,只是预防着你再跑了,但若你不听话,也休怪本王会做什么。”
兰以云反问:“当真?”
见兰以云语气稍缓和,时戟喉头微紧:“当真。”
兰以云暂时放下心。
从时戟这句话,她明白时戟暂时不会强给她名分,虽然暂时被拘住,但总归,不是完全把路堵死了。
她苦中作乐地想,得感谢自己哭得够狠,才暂时激起时戟心中的不忍。
轿子十分稳当,转眼间回到王府,下轿子时,还是时戟抱着兰以云,一步步走到她早就准备好的院落,匾上书:紫宸院。
将人放在屋里,时戟忽然发现,整个紫宸院有了生气,备在紫宸院的华贵衣裳、精致首饰、昂贵熏香,都有了主人。
一想到紫宸阁里有这么个人,他心思微微漂浮。
不成想,他也有金屋藏娇的一天。
用手指刮刮她的脸颊,时戟说:“行了,别哭了,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
兰以云撇过脸,躲开他亲昵的动作,不看他。
看着她有底气的回拒,时戟倒是不气,说:“你不是爱调香么,本王命人备好香具、香料,你在紫宸院想怎么调,都可以。”
兰以云眼眸微动,然而一想到自己本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调香,现在却变成金丝雀一样,更显郁闷。
她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时戟不与她计较,看了眼她被褥下残破的衣服,招呼来下人,让她们收拾兰以云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