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将军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就在钟瑜以为二人要一路无言的时候,钟将军抬了头看向她,道:“瑜儿,当初答应肖家的提亲父亲也是无法,太尉大人位高权重,替付家把持着半个朝纲,他们家要娶我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我……不敢不应。瑜儿,我相信你是能明白我的苦衷的,对吗?”
钟瑜垂目,掩去眼中的鄙夷,嗯了一声。
不敢不应?如果她还是谢家的女儿,谢县令虽不过是一个县城的主事官,可是她知道,他便是拼了辞官不做,也绝不会就这么将女儿交出去送给一个浪荡子的。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自私而已。
虽是得了应答,钟将军依旧不放心,伸手放在女儿的肩上,语重心长的道:“当年我听闻你娘扔下了你,急的派了许多人回去寻找,却都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这十多年来,我满心的思念与愧疚,好在后来你终于回到了父亲身边,瑜儿,你会怪我吗,怪我没能一早就将你寻回?”
钟瑜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钟将军这些话句句都在为过往开脱,好像是在努力洗白自己在钟瑜心中的形象一般。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按说他在自己心里是什么形象,于他也无甚要紧啊。
钟瑜一边思索着,一边实话实说的道:“我怎会怪父亲,谢家待我很好,并不曾受了什么委屈。”
她不仅不怪他,甚至还有些感谢他,没让原主生在长在这个自私虚荣的家里。
钟将军似乎终是放了心,收回了手,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今后父亲定当好好待你,你我血脉相连,无论你在家,还是将来嫁了出去,都是父亲的好孩子,我们父女定要互相照应。”
钟瑜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也没再解释,没多大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宫门。
第72章 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钟瑜一路跟着父亲进到宴厅里, 钟将军因着身份不高,坐的位置在门边上,离上位较远。钟瑜坐在他后面, 满座的官员有一些是她在谢府侍疾时见过的, 仔细看了一遍,谢琰和梁大人同坐在肖太尉边上,看样子颇受器重。
出席的皇室成员只有太后和皇帝二人, 皇帝一脸病容, 时不时的还会咳上几声, 而付太后看上去着实太年轻了,付家人又一脉的好相貌,从下方看着她雍容华贵中又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霸气, 倒是有那么点垂帘听政的感觉。
她时不时的和下方的臣子们说笑,显得边上本就弱气的皇帝更加没了存在感。
宫里的粥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钟瑜吃了没几口,无意间瞄见门边探出了个小脑袋来。
钟瑜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掉回碗中, 愣着看那小姑娘伸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宝鸢公主?
钟瑜忽的想到宴席上还坐着谢琰呢,他的位置那样靠前,公主若是这时进了宴厅,一眼便能瞧见他。
于是她便起了私心,若是宝鸢今生不曾见过谢琰,大抵哥哥也能免了那一场伤心吧。
这般想着,她悄声和钟将军说要出去一会儿, 钟将军以为她是要去方便, 便想也没想的点头应了。
钟瑜就坐在门边,于是很容易就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宝鸢公主看她出来,笑嘻嘻的上了前, 道:“钟瑜,是你呀,你也来了,那粥好吃吗?”
钟瑜狐疑的看向她:“公主躲在门边,就是想知道这席上的粥好不好吃?”
宝鸢公主点着头极自然的道:“是呀。”
看来这个公主不仅是个傻白甜,还是个吃货。
钟瑜想了下,决定撒个善意的谎,道:“不太好吃,没什么味道。”
宝鸢公主瞬间一脸失望,道:“那得了,我还是回去吃我的红豆奶糕吧。”说着,看了看钟瑜,道:“我自己吃也没意思,要不你去我宫里一起吧。”
“我是溜出来的,不宜乱跑。”
“哎呦,这里面这么多人,少了一个你根本看不出的。而且你是奉了本公主的命离开的,也不算是乱跑,没事。”
见钟瑜还是有些为难,宝鸢抿了抿嘴,妥协道:“好吧,那我不为难你了,我和你一起进去待会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
钟瑜一听她要进宴厅,急道:“不用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你宫里吧。”
宝鸢一笑,便欣喜的带着钟瑜朝着自己的碧竹阁去了。
宴厅里别人未察觉少了一个人,但一直悄悄关注着钟瑜的谢琰自是发觉到了,正有些疑惑她怎么去了半天也不见归来,忽听上位者道:“谢琰,前些时日你大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全好了?”
谢琰回过头来,温和而恭敬的道:“启禀太后,微臣已然全好了,多谢太后挂怀。”
付太后点点头,微笑着道:“听闻你父母都远在他乡,而家中也没别人了,不知是否想过娶妻生子,在京中成家立业呢?”
谢琰一揖,道:“成婚一事自当由父母之命,待二老进京后再谈及也是不迟。”
“你父亲既是一方县令,自是不能随意离任上京,这般拖下去,可要误了你了。”说着,她笑着看向谢琰边上的梁大人,道:“我瞧梁家的小女儿便是不错,不如今日我便做了这媒人,将她赐给你做妻子。”
谢琰一惊,忙道:“太后,梁家乃是世代贵族,我如何得以相配,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梁大人,你可否愿意啊?”
梁大人笑道:“既是太后的旨意,微臣自当遵从。何况谢大人小小年纪才华出众,小女若得嫁这般郎君,乃是她前世修下的福分。”
付太后笑眼看向谢琰:“谢大人,你瞧,梁大人都说了愿意了,你可还要推辞?”
谢琰尚未来的及回答,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皇帝使了全身的力气勉强起了些身,道:“母后倒是和儿臣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儿臣觉着谢大人如此才能,仅配梁家女儿不免有些可惜了。”
付太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目光淡然,并不去瞧他。
“哦?”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朕觉得,谢大人之才,当以公主配之。”
付太后美目一凛,转头犀利的望向了皇帝。
皇帝仿若未察,一字一句的道:“谢琰听命。”
谢琰心下大乱,好一会儿才起身跪拜于天子下方,垂头不语。
“朕赐谢琰尚宝鸢公主,年后成婚。”
没有过多的赘述溢美之辞,皇帝的话简洁而明确。
谢琰愣了片刻,随后磕下头来,凄然道:“陛下!微臣……实不配公主国色天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虚弱的笑了下,道:“你一会儿让太后收回成命,一会让朕收回成命,太后是何意思朕不知,但朕是天子,君无戏言。还是说,谢琰,你想抗旨不遵?”
谢琰之才能已然在吴州整治赋税之时便可见一斑,朝中官员皆是付氏一党,皇帝孤立无援,正一心拉拢有才之士为己所用。如今眼见着付太后欲借姻亲之事将谢琰与付家牢牢的绑在一起,他如何能够再坐视不理。
何况谢琰相貌好,品行也好,探花郎出身,便是不谈及政治,也是女子佳配。
谢琰跪在皇帝下方,抬头急切的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抗旨不遵……可是累及家人的大罪。
见着他不再出声,皇帝笑了下,看向付太后道:“母后可也觉得如此甚好?”
付太后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片刻后又复了和善的面容,道:“陛下觉得好便是。”
她自然知晓皇帝的心思,他在朝中缺乏助力,如今要嫁宝鸢,不过是一方面拉拢谢琰,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付氏。
她虽是可惜谢琰娶了宝鸢,以后再不能再放心的用他了,可眼下还不宜和皇帝撕破脸。
钟瑜这边跟着宝鸢公主去了她的碧竹阁,两人吃完了甜腻的红豆奶糕,宝鸢又兴冲冲的带钟瑜去看了她养的小兔子。
两人正逗弄着雪白的小兔子,外面便急匆匆的奔进来一个小宫女,看见公主便跪倒在地,一脸焦急的道:“公主!陛下,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宝鸢公主眨了下眼,倒没多少惊讶,只是眉头深皱,苦着脸道:“真的啊……那,那驸马是谁啊?”
“是新任的户部侍郎,谢琰谢大人。”
钟瑜闻言直直的看向了地上的宫女,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宝鸢公主不是没见到他,也没有前世的一见钟情吗?怎么两人还是绑到了一起了……
宝鸢啊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耷拉了肩膀坐在椅子上,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圣旨已下,事情已无回天之力了。钟瑜静默了会儿,看着同样没精打采的宝鸢,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说要自己挑夫君吗?怎么如今……公主怎么好像并不意外啊?”
宝鸢抱起毛绒绒的一团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抚着,似有些难过,小声道:“皇兄……前些天和我说了好多。之前是我不懂事,才那般说的。
皇兄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疼惜我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最爱的贞妃姐姐已然不在了,他只有我了。我不能看着他痛苦为难,却自私的只一心想着自己。现下是我该为他出一点点力的时候了,我……我不能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