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喜鹊是山庄小一辈的婢女里最为伶俐的,初时仍是被两人接连追问的有些懵。不过这手钏失窃一事闹了半天,她来之前便大概听说了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她疑惑的看了看刑婆子,又看了那桌上的帕子,又看回刑婆子饱含深意的目光,一来一回间便想明白了这个中的经过。
这半月来所遭受的白眼与刁难,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她轻轻的福了福身,小声的道:“奴确实在园子里拾到过这模样的帕子,后来刑婆婆说让送去给钟四小姐,我便交给了四小姐。”
钟紫蕾一双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显然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钟瑜心里的大石落了地,这才发觉背后一阵汗意。
起身朝着座上的老夫人和肖夫人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她一字一句的道:“还请老夫人、夫人明辨。”
明辨什么已是不必细说,肖夫人长抒了一口气,冷着脸肃然道:“钟家四女在山庄偷盗先人之物,还意欲嫁祸姐妹,不仅毫无廉耻之心,更是居心险恶。
今日你既是在我肖家犯下的错,便按我肖家家规处置,刑婆子,便由你来执行。”
刑婆子道:“是。”
听到要责罚,钟紫蕾猛然回神,目眦欲裂的看着刑婆子和钟瑜,凶狠的吼道:“你们!你们合谋起来陷害我!”
说完她几步跌跌撞撞的朝着世子行了过去,边上的无澜见状正要伸手阻拦,她却停在了几步的距离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钟紫蕾急得满面通红,脑中拼命的回忆着钟紫茜以往的模样,使劲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哭道:“世子,钟瑜联合刑婆子冤枉我,求您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呜……”
付久珩眼都没抬,微微皱了眉,显然是连斥责都不屑予她。
边上的肖宛旭鄙夷的从眼角瞥了她一眼,实话说那钟紫茜这副作态倒还有那么几分令人怜惜的美感,但这钟紫蕾平日里蛮横娇纵的,这般姿态只会令人作呕。
他冷笑一声,道:“真是有趣,刑婆婆家里世代在肖家为仆,忠心耿耿,她的性情最为正直不阿,你若是无辜的,绝不可能诬陷你。
再说,她身为肖家奴仆,又有何理由要和钟五小姐联手,害你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钟紫蕾一时绝望,跪着向前一扑便要去抓世子的衣角,却不料世子身侧的无澜身手极好,如何能令得她近身世子惹了他不快,手中宝剑不过一闪,动作都没看清,那剑鞘已经抵在了钟紫蕾的脖颈间。
钟紫蕾身形一顿,抬头朝他看去,气呼呼的伸手猛的一推那剑鞘,便又要扑过去。
这一回无澜没再手下留情,那剑鞘一翻,飞速的在她的肩部肘部等关节处敲打了几下,钟紫蕾这半边身子便又麻又痛,软软的坐倒在地上了,只剩下嘴里还凶狠的喊叫着。
本来默不作声的钟紫桦此时看大局已定,起身几步过来拖住了妹妹,软着声音劝道:“蕾儿,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如今服个软,求求夫人吧。”
钟紫蕾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冤屈,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什么,眼泪流了一脸都是,双手双脚发疯般的奋力挣扎着,嘴里一声声的喊着有人害她。
肖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威严的喝道:“成何体统!真是半点世家贵族的体面也无!教出来的女儿如此混帐,想来这当父亲的也是其身不正,听说还在肖家手底下做事,这般的品行怕是不妥当。”
老夫人的意思肖夫人自是心领神会,恭敬的道:“儿媳定当将此事与夫君禀明。”
肖老夫人又看向了刑婆子,道:“刑婆子,先将她押到柴房去,再依家规处置,这样的女子不配与我肖家人共食。”
刑婆子这回半点没耽搁,和吕管家对视了一眼,便领着一群下人将嗷嗷嚎叫的钟紫蕾绑了个严实,嘴里也塞了布团,抬着离了膳厅。
第42章 久珩,你这飞醋吃的,我……
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肖夫人道:“既是事情已经查明,今日晚宴便继续吧,莫要因着个别品行不端的人影响了心情。”
话虽如此说, 众人刚开始用膳, 没多大会儿吕管家去又复返,说是宫里传了消息过来。
肖夫人眼见着老夫人有些不快,便道:“有什么事等用完膳吧, 明日就回京了, 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了。”
一顿饭钟家剩下的三个女儿都心不在焉的, 钟瑜虽是躲过了一劫,心中却半丝快意也无。虽说钟紫蕾是自作自受,可回了钟府, 王夫人未必不会把这股怨气撒到她身上来。
钟瑜暗暗打量了边上面色苍白的钟紫蔓,王夫人面前能说的上话又肯帮自己的, 也只她一个了。
宴席散时已入了夜,肖夫人和女儿一同扶了老夫人回房, 其他人也各自回去了,只余下付久珩和肖宛旭两人在院子里对着月色饮酒。
两人从国事聊到家事,肖宛旭晃着杯水的酒水,赞赏的道:“这钟家的五小姐,今日险中奇胜,赢的真是精彩。我从前只道她是个小官家不吭声不吱气的庶女,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智慧。”
付久珩闻言斜过目光去打量他, 见他面带微笑, 眼中尽是赏识,那神态仿佛还在回味她刚才据理力争的那一幕,他面色一凛, 怪声怪气的道:“难得肖大公子夸赞哪个女子,难不成你看上了?”
肖宛旭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番话着实易令人误会,半刻也没敢耽误,放下杯子解释道:“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呐,久珩,你这飞醋吃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说完还不厚道的笑了两声,付久珩也没与他计较,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执着。
肖宛旭意味深长的看向付久珩,笑道:“钟家那丫头可知晓了?”
虽是没有明说是什么事,可显然付久珩听懂了,他执杯的手指摩梭着杯沿,红唇轻启:“还不曾。不过既是连你都看出来了,想来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肖宛旭对他的坦诚颇为意外,按说主子儿女情长的私事本不是下属该过问的,只是两人多年相交情谊,既是君臣又是挚友,只是却也没想到世子竟这般大方的承认了。
如此这般,看来世子是有意将这桩心事搬到明面上来了。
肖宛旭爽朗的笑了几声,打趣道:“可终是解了王爷心头一大忧患了,眼下这事都快成了南方三州第一要务了。前面王爷送你的那些绝世美女,你也不甚上心,再不纳个女子入门,王爷都要怀疑到无澜和我的身上了。”
付久珩一记眼刀过来,伸掌朝他肩头拍去,肖宛旭倾身一避,随后出拳反击,两人从椅上缠斗到院中,均是武艺上乘的两人几招之内也分不出个高下。
肖宛旭见付久珩手下不留情,笑呵呵的道:“下手可真黑,不玩了,大夏天的比武太热了。”
付久珩一个旋身潇洒的落回座位,扫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找的。”
“说来这事你可要和她说说,也让她欢喜一下?”
付久珩沉默,倒似有些顾虑。
肖宛旭饮着杯中的酒水,道:“明日便回京了,她家你也瞧见了,那几个姐妹若知晓了你的心意,只怕容不下她。这姑娘谨慎着呢,到时你要单独再与她见上一面只怕难了。要不,我帮你唤她过来?”
付久珩不语,但是也没反对。肖宛旭便自行替他做了主,起身唤了无澜过来嘱咐了几声。
钟家这边钟紫桦听了此事要祸及父亲乃至全家,散了宴席便亲去了主院里向老夫人和夫人哀求,因而只有三个女子回了房。
钟瑜厌恶满身的酒气于是先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出来的时候隔壁钟紫茜的屋子已是漆黑一片了,再看自己的门口,正站着忐忑的钟紫蔓。
钟瑜正好也想找她,便请她进了屋。
钟紫蔓一脸担忧,钟瑜让她坐她也不坐,满面愁容的绞着那绣着“钟”字的手帕,好半天才开了口:“瑜姐姐,我知晓今日之事是蕾姐姐对不住你,我、我也没脸找你商量,可是我心里难受,实在是不知道和谁去说了。”
钟瑜给她倒上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下便了然了。
“你现下首先是忧心嫡姐受罚,其次还觉得对我有愧,而且也担心这事之后我哥哥对钟家女儿的偏见更深,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说到了钟紫蔓的心坎里,她重重的点了头,大眼里全是落寞:“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谁做下的,谁受着呗。
钟紫蔓头垂的低低的,刚才在膳厅的时候虽然她一直不是被怀疑的对象,可心中的痛苦挣扎半点不比别人少。
于亲,她希望自家姐姐没事,可于情,她又希望钟瑜不要被自家姐姐冤枉。
偷盗是大事,眼下只怕蕾姐姐定是要受些皮肉之苦了,而这还没完,肖老夫人都发了话,只怕这祸事还要延伸到父亲那去,届时全家都跟着遭殃,父亲平日再纵容她,只怕这回也是要大怒了。
而钟瑜这边,今日之事一传出去,必定会进一步加深谢琰对钟家姐妹的不满,以往她还能死皮赖脸的去接近他,往后他再见到她,不啐她几句便已是他宽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