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她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等回了京,我要亲手收拾她。”
提起宝鸢公主,谢琰的眼中复又浮上灰败之色,他出神的望着洒在地上的月光,躬着身子,再寻不到一丝往日的风采,怔怔的道:“瑜儿,看到你过的好,我便可以放心了。”
“哥哥,我听闻你来雍州……是降职?”
谢琰勉力一笑,道:“是我自己求的,瑜儿,我想带着她留下的东西,来个清静的地方,谢琰已经不是原来的谢琰了,我无心也无力再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只想安静的过完后半生。
宝鸢她……去了,曾经的她是那样的鲜活,我住在京中的谢府,每一个角落都是她的影子,每一处都写着与她的回忆。那时的我是那么的自负,明明她没有错,可我却没有好好待她……都怪我,不能早早想明白,待我这榆木脑袋终于想通了,可她却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哽咽的低下了头,道:“是我对不起她……”
钟瑜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温声劝道:“哥哥,我相信公主她不会怪你的,你们的婚事突如其来,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属人之常情。可是你已经在努力的改变了,哥哥,公主她是爱你的,她也会明白你的。
要怪,也只能怪这皇权争斗的无奈,怪付太后的狠辣,怪皇帝的绝情。”
谢琰垂目,遮下眼中的悲痛,轻道:“瑜儿,宝鸢她被人害死了,可悲的是我却不知道要去找谁报仇,如何报仇……我是个无能的丈夫。”
钟瑜猛的摇头,双手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双眼努力的望进他的眼中,道:“哥哥,我能懂你的心情,可是不是这样的。曾经,我在南安王府里有一个朋友,后来她因为听到了王爷和黄将军的机密,被灭口了。
我……一度也如你这般难过自责,我曾经也想过,我算是什么朋友,眼睁睁看着她枉死,我却不能做点什么。可是哥哥,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也许我们好好活着,才是对亡者最大的安慰。
皇帝也好,付太后也好,南安王也好,皇权之争向来波云诡谲,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许多事也难分出对错……如果那一天死的是你,你是希望公主和我忘却仇恨与伤悲,好好的活着,还是拼尽全力蚍蜉撼树搭上一条性命,一辈子陷在仇恨和自责中?”
这些谢琰都明白,可他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悲伤,不去自责。
那样活泼明朗的少女,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
喉结微动,谢琰将苦涩一点点咽下,许久,才缓缓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朝着钟瑜道:“瑜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西境,西境根本不需要援军……肖宛旭的大军自去年便在西境一路大捷,西边诸小国尽数归降,缘何会忽然失守?唯一的可能便是,肖宛旭和西边诸国早已协商好了,这不过是合演的一出戏,为的只是让付家可以顺势从南边起兵北上。”
说着,他反手紧抓着钟瑜的,面色凝重的道:“瑜儿,你跟着世子,便是在这权势之争的中心,我担心你……”
钟瑜笑了下,安抚道:“无事的,我会处处小心的。”
话虽是如此说,可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无论是地位崇高的贞妃娘娘,宝鸢公主,还是身份低微的侍妾张娇娇,都逃不过成为权势争斗的牺牲品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不胆寒。
谢琰凝视着她,缓缓的道:“瑜儿,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这一句问句听着却不似疑问句,发问者的内心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钟瑜目光微动,她想云淡风轻的笑笑,玩笑的说一句他多虑了,可是红唇轻启,却是怎么也拿不出这一副坦然的模样。
“我……”
谢琰对她的迟疑并没有多少意外,听闻她讲述了二人一路的经历,世子那般高傲之人,愿意为了她多番迁就,遇刺的时候更是将逃生的希望让给了她,她的心又不是真的是石头做的,又怎会还如当初一般无动于衷。
他默默的垂下眼帘,许久后才叹了一声,这一声轻轻的叹息中饱含了无奈与沧桑。
“罢了,瑜儿,我虽不愿你飞蛾扑火,可是我自己……”他苦涩的一笑,接着道:“曾经的我分不清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后来的我也不能早点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我……我是个感情里的失败者,我看不清自己的心,又什么资格劝你放弃呢?”
钟瑜坚定的看向他,道:“哥哥,我想离开的初衷并未改变。我依然在寻找机会,只是青州我没有熟人,仅靠我自己根本无法逃离。之前也想过借着去青州守备军和世子分开,慢慢的离开他,可后来也失败了。”
钟瑜说着,十分懊恼的低下了头。
“如今世子事务繁忙,虽不似从前般总在我身边守着,可是他给我的那个婢女问桃,身手极好,又懂医药,我实在是无路可逃……”
第130章 我绝不容许你这样死去……
谢琰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微微皱眉道:“瑜儿,你既是与世子互相喜欢……我还以为,你会义无反顾的陪在他身边。虽然我觉得世子身处权势的顶峰, 也不愿你跟在他身边, 可是与心爱之人分离之苦,从前我不懂,现下里我身受其苦, 不得不向你说一句, 你定要思虑清楚, 再做决定。”
“哥哥,我这个性子只怕是无法胜任做皇家的女人的。而依着现下付家的形势,只怕世子早晚有一天……”
钟瑜淡淡的笑了一下, 继续道:“我只是看到他和其他女人暧昧,便难受得五脏六腑都拧着般难受, 恨不得上去将他们两人撕碎了,要我做宫中的女子, 看着他身边一个又一个女子,我想,我是受不得的。何况我并无身世背景,若是将来……”
她不由想到了原书中钟紫茜的前世,曾经的钟紫茜也是一心爱着肖宛旭的,可是高门宅院中的生活让她变得愈加狠辣,她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要争得一席之地有多难, 钟瑜都是看到了的。
想到这些, 她的目光愈发坚定。
“若是将来他与我恩情不在,我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哥哥,我不瞒你, 现下里我仅是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便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失落怅然,可是……这又能如何呢?再大的痛苦,也迟早会过去的,等过去了,便不疼了,痛苦一时,总比痛苦一世要好。”
谢琰怔怔的望着她,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自钟瑜回了钟家,便仿佛一夜长大,和从前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她将世事看得如此明白,反而让他生出许多心疼来,他的妹妹,究竟是受了多少人间疾苦的锤炼,方才修得了这一身的清醒与理智。
谢琰沉默良久,才道:“瑜儿,你当真如此作想?”
钟瑜嗯了一声,道:“只是我苦于没有良策,要甩掉问桃已经是一大难题了。”
沉思了片刻,谢琰道:“也许,我可以帮你。”
如今的谢琰没有了公主,又降了职,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被皇帝和付氏两方相争,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了。若是让他牵扯过多,难免会连累到他。
钟瑜思忖半晌,道:“其实我思虑了许久,若是直接逃走,只怕比登天还难,倒是我原先离开钟府的假死计划,多少还行的通。只要世子以为我真的死了,也不会来追究谁的责任。
不过,我原先的那个药方,如今只怕不适用了,问桃天天跟在我身边,我即便寻了方法支开她服药,依着她的医术,把过脉后许也会看出端倪。”
谢琰点头:“我也是如此作想。要想瞒过世子,只怕寻常的药剂方子是没用的,是以我才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钟瑜仔细打量了四周,再次确认了世子和问桃并不在暗处,这才看向他,道:“莫不是哥哥有什么法子?”
“瑜儿,你可听过引魂丹 ?”
引魂丹是由引魂草制成,无色无味,服用后会在十日内日渐衰弱,并最终于第十日死亡。而这味毒药解毒的方式也很特别,它的解药便是它自己,只需要在第十日发作前再服用一颗引魂丹便可。
先帝便曾中过引魂丹的毒,几经波折才在第九日取得了引魂草,制成引魂丹解毒。后来便下了全国禁令,铲除此物,前前后后七八年间,本就为数不多的引魂草便绝了迹,这引魂丹自然也成了传说中的东西。
钟瑜道:“听过,不过据说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了。哥哥提引魂丹是?”
“宝鸢爱玩,最是喜欢新奇的事物,她的寝宫原先你也去过,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她过世后……我到宫中去过一次,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样式有些旧的盒子。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先帝离世后,许多生前的收藏品便落入了她的口袋,瞧着这个盒子的样式大概便是当时先帝的收藏之一。”
钟瑜惊讶的看着他,道:“莫非……那盒子里的是引魂丹?”
“正是,而且,是两颗。”
钟瑜想了下,道:“哥哥是想让我用这引魂丹假死?服下此物,中了致命之毒是真,问桃那里倒是没什么疑点了。只是……我要如何向世子解释这毒从何处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