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你病后,世子便无心理会军务了,如今去军中,只是为了下令大军搜山而已。世子待你之情,天地可鉴。我言尽于此,钟小姐,望你多思量。”
韩玄彰于是行出了门去。
一阵阵心慌袭来,钟瑜捂着昏沉的头,忽的眼前一阵白光,一瞬间又失去了五感,在床头靠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好转。
她愣愣的出神,韩玄彰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在她的脑中回荡着。
付久珩……他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她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了,如今这般,她如何还能狠下心来无视这一切,自由自在的逍遥去?
……
付久珩果然如韩率彰所言,很快便回来了,进了门见钟瑜一手支着床沿,怔忡着发呆,几个大步便迈了过来,扶着她躺好,道:“韩师爷……是说了什么吗?”
钟瑜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面庞上,道:“阿珩……他说,你要用撤军和半数的兵权去换那一颗引魂丹,是真的吗?”
付久珩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道:“也没什么的,瑜儿,你安心养身子便好,这些你不必忧心。”
钟瑜却是一瞬间便落下泪来:“你是傻子吗?没了我,你还会再遇上别人的,为什么要发那个无聊的誓?你让我、让我走的也不安心……”
付久珩皱眉道:“不许乱说话,除了我的身边你还能走去哪里。等你解了毒,我们便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从前是我不懂,可现下我想的很明白,瑜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有没有那个誓言都一样。”
“哪个皇帝没有后宫佳丽的,你……”
付久珩轻笑一声,道:“我的后宫佳丽不就是你喽。至于别的人,谁说皇帝必须要三宫六院了,一想到有别的女子占据你我二人相处的时间,我便恨不得带着你逃走。
唉,大抵我要做个不肯广纳妻妾的不孝子了,为付氏传宗接代的重任就落在了你的身上,等你好了,我们可要立即成亲了,不然父王要望眼欲穿了。”
“那王爷他们岂不是要恨死我了,没准就把我赐死了。”
“怎么会,若是没了你,我便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只怕父王紧张你还来不及呢。”
付久珩的语气轻松,可钟瑜却是越听越难过,留恋的望着他一张略显憔悴的面容,伸手抓上他的袖子,道:“世子,还是不能换,引魂丹已然消失了二十年,皇帝却说手上有一颗,也许有诈啊……”
付久珩却摇头,坚持着道:“不会的,有一颗自然有第二颗,怎么会没有呢,一定有的。”
这话语不知是在说服钟瑜,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钟瑜急急的望着他,道:“世子,京城离雍州相隔甚远,我如今已中毒六日了,即便药是真的,四日内如何来的及?”
“皇帝说,这引魂丹恰好存放在雍州。待明日完成兵权交接,便会将丹药予我。”
钟瑜却是愣住了,随即急切的道:“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这是假的啊,根本没有什么第二颗引魂丹,更不可能恰好就在雍州。”
付久珩面色一凝,道:“自然是有的,若毒是他下的,两颗引魂丹也许便一同带来了雍州。”
毒是从哪里来的,钟瑜自然知晓。她苦笑一声,道:“若当真是他下的毒,缘何韩师爷至今都查不出一点端倪?若是皇帝当真有这个本事下毒于无形,为何不去直接给你下毒,却要如此迂回的来害我?”
付久珩忽的一把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肩上,苦痛的闭上眼,轻道:“别说了……”
“阿珩,起兵北上一事并不是你个人的事,你因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舍弃这一切,我担不起这个罪名。”
肩上的人没有声音,钟瑜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珩,你理智一点,皇帝……根本信不过……”
肩上的人却忽然凄凉的道:“我为何要理智?”
钟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肩上……湿了一小片。
“瑜儿,我不要理智,我只想让你好起来。你好起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喜欢权谋,我陪你归隐,我们找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静静的过完一生,好不好?”
钟瑜颤抖着双睫,想扶起他,可付久珩却是紧紧的抱着她,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泪水滚烫得好像要灼伤她一般。
“瑜儿,我也知道皇帝说的话疑点重重,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再一次失去爱的人,我想……我会疯的。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
一边三句“好不好”,钟瑜已然泣不成声。
曾经的她想不出,有什么力量可以将一个骄傲如斯的天之骄子打落至凡尘,可如今她看到了。那般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付久珩,如今像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脆弱而落魄。
她的心仿佛被针扎一般隐隐刺痛。
也许错的一直是她,是她固执的不肯相信他,总觉得过往他人的悲剧会在他们身上重演,他说的对,她是个没有勇气面对自己感情的懦夫,是个总是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的想明白,她是她,付久珩是付久珩,而别人是别人,她没有资格依照自己观察别人得出的推论,便去全盘否定一个人,一件事。
曾经她觉得他对自己会很快厌弃,可是他没有。她觉得大难当头,他会理所当然的抛下自己,可他也没有。她觉得他会做皇帝将来三宫六院,可他却说只要她一人。
她觉得她可以潇洒的一走了之,却在看到他和其他女子暧昧的时候心绪难平,在现下里这般……难舍难分。
太多太多的过往摆在眼前,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付久珩是一个完全独立于他人的个体,他不是肖宛旭,也不是皇帝,更不是南安王,而她也不是过往中那些悲剧的女主角。
她总是想的太多,担忧的太多,自以为目光长远,实则只是个战战兢兢的蠢蛋。即便她真的诈死离去,也许得到的并不是一生自在,反而是许许多多的意难平。
她放不下他。
以往她总是逃避,可如今她终于直面自己的感情,才发觉自己有多爱他,爱他每一次为她的奋不顾身,爱他受了她的委屈,却总是忍不住先来找她时的模样,爱他有时的霸道,爱他……
一双手臂轻轻的攀上他的后背,她温柔的回抱着他,在一片泪花中扬起了一抹坚定的笑容。
“好。”
第133章 因为我决定留下来,再……
肩上的付久珩却没了声音, 钟瑜这才发觉他的手臂已然松弛的落了下去。
轻轻的将他放在床榻上,为他解了外衣脱下靴子,尽量舒适的躺着。
钟瑜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他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吧……
自从钟瑜中毒后, 付久珩便没怎么合过眼, 一天天的这么熬着,便是铁人也受不了。如今瞧着他一张脸白的和病人一般,眼下也泛起了黑眼圈, 钟瑜心中更觉亏欠。
既决定了要留在他身边, 接下来要想的便是如何将中毒一事圆回来了。
钟瑜从床上起身, 忽的一阵眩晕,钟瑜扶着床头歇了会儿,才稍稍好些, 可依旧是头重脚轻,脑中浑沌着, 根本没办法思考。
叹了一声,她决定先行悄悄解了毒, 再一边装回中毒的模样,一边思索怎么将这个弥天大谎圆回来。
回身看了一眼付久珩,他依旧沉沉的睡着,钟瑜勉强扶着床沿下了床,却是双腿无力,许久才蹭到了桌边,将内衣的领口处咬破, 取出了内里的小药丸和一小包药粉。
其实这第二颗引魂丹, 她一直带在身上。
她料到中毒之后付久珩和韩玄彰必然会查她的住处,而谢琰要见她也未必容易,为防止意外, 她必须得将解毒的这一颗药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于是便将它和另一包假死药一同缝在了内衣里。
将药丸放入口中,钟瑜又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却是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站立不稳的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周边也一片寂静,她已然熟悉了这种状态,虽是丧失了感官,却依旧机械努力的将口中的药丸吞咽了下去。
这一次的症状持续了有一会儿,渐渐的,钟瑜明显感觉到了四肢在慢慢恢复力气,头晕也消失了,似乎身体里中毒的症状已然开始消散。
待到眼前一切复又清晰之后,钟瑜眨了下眼睛,她依旧坐在桌边的地上,而她的面前,多了一双白皙好看的玉足。
脚的主人明显是匆忙而来,鞋都尚未来的及穿。
钟瑜犹豫着自下而上的望去,便见到付久珩手中执着一小包药粉,神色不明的望着她。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呆呆的回望着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久珩缓缓蹲下了身子,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双目,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刚服下的是什么,这包药……又是什么?”
钟瑜的目光躲闪着,下意识的道:“你听我解释……”
付久珩随手将那小包丢弃,视线自始自终都不曾离开过她。
“好,我听你解释。”
钟瑜被他这般直直的盯着,脑中乱作一团,一时根本不知要如何圆这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