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手劲并没有放松, 苏浔情急之下, 伸手去掰他的手腕。
裴怀泠的眸子越来越晦暗,他盯着她,凤眸中像是蒙上一层黑雾, 苏浔看着他的眼睛,心头莫名悚然, 掌心上紧紧攥着她的那只手忽然一拉, 她一头扎进了裴怀泠怀里。
“你放开我……”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苏浔皱眉推据他。
因为她的挣扎,乌墨般的长发散开, 铺满了她的肩头。
裴怀泠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却勾住了她的腰。
他低头,抵在她的额角上,低声道:“你是。”
苏浔挣扎中, 不忘反驳他:“我不是!”
裴怀泠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勾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收紧,他抬起手腕, 将她的额头压在自己的颈间, “你不要再动了。”
“那你放开我。”苏浔只觉得闷得窒息,她的手依旧不遗余力地推在他的胸口上。
他穿得单薄,娇软的手扣在他的胸口上, 仿佛是燎原的火星,让他全身漫上了痒。
裴怀泠阖着双眸,半晌,说道:“你要是再动,我就亲你了。”
苏浔瞬间僵在他怀里。
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在他怀里闷声道:“那你让我起来。”
“你起来干什么?”
“我……我饿了。”苏浔想出这个蹩脚的借口。
裴怀泠淡淡嗤笑一声,然后松开了箍在她腰上的那只手。
苏浔得了解脱,飞快地爬起来,拢着衣襟跳下了榻,一边穿衣,一边对裴怀泠说:“你醒了就开始欺负我,狼心狗肺,忘了我这几日怎么照顾你的了!”
她骂完,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裴怀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双眸幽暗地扯了扯嘴角。
……
得知裴怀泠醒来,李温和袁老急忙赶了进来。
“皇上比预期中清醒得早。”袁老说着,伸手探上他的脉搏,拧眉测了一会儿,喜道,“看来这次果真成功了!旧毒已解,上天庇佑,皇上日后只要好生调养,定能活到与天地同寿!”
“皇上万岁!”李温听到,一下子跪在地上,差点喜极而泣。
裴怀泠却不甚在意地抬起眼梢,问道:“陈涸呢?”
李温便道:“回皇上,京中发生叛乱,暴民拥堵城门,为了压制,他带着禁军回京了。”
裴怀泠的眉心忽然拧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两日前。”李温禀道,又看了一眼裴怀泠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是哪里不妥吗?”
裴怀泠半倚在榻上,没有说话。
半晌,他望着袁老,说道:“朕今日便启程回京城,你为朕收拾一下。”
“这……”袁老有些犹豫,“皇上,您大病初愈,现在不便移动……”
“朕已经决定。”
袁老看着他如此坚决,便不敢再多劝,只道:“回京路途遥远,属下为您配好药,您要记得按时服药。目前您的身体会时常劳累,您回去的路上一定好好歇息。”
“嗯。”裴怀泠淡淡应道。
李温见状,也对袁老说道:“先生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料皇上。再说,还有娘娘呢……”
提到苏浔,裴怀泠抬眼往门外望了望,问道:“她去哪儿了?”
“这个奴才也不知……”李温小声道,“奴才这就将娘娘寻来。”
他说着,就飞快地退了下去,满药庐找起苏浔来。
苏浔正坐在药庐的槐树底下,对着干枯的枝丫发着呆。裴怀泠一天比一天难以捉摸,如今他的病已经好了,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
“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呀。”旁边一道笑眯眯的声音响起,苏浔抬头,就看到了一脸笑意的李温,“皇上找您呢。”
苏浔眉眼垂下,闷声道:“我不去。”
李温愣住,半晌,他小声重复了一遍:“是皇上找您呀……”
“我不去。”苏浔瞪他一眼。
李温愣在原地,他知道苏浔胆子大,却没想到胆子竟然这样大,难不成,这就是恃宠而骄?
他满脸的褶子,匪夷所思地皱起来。
想了想,他换了个说辞道:“娘娘,皇上说要即刻回京,您……要不要去收拾一下?”
“要回京?”苏浔诧异地扬起眉,“他的身体能动了吗?”
“这……老奴不清楚,还得娘娘亲自去看一看。”
苏浔又瞪他一眼,才从槐树底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落叶,往房间走去。
进去的时候,袁老已经离开了。
裴怀泠懒懒地倚在榻上,皱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浔迈进去,看着他苍白的侧颜,不由问道:“现在就要回京吗?你的身体……”
裴怀泠抬起眼梢,睥她一眼:“你担心我吗?”
苏浔唇角微抿,嘀咕道:“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裴怀泠薄红色的唇角弯起,“我心中有数。”
他态度坚决,苏浔劝不动他,也不再开口。她又出了房间,找到袁老详细地问了一下照料事宜,便跟着忙忙碌碌的药童收拾起行李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整装待发。
还是来时零星的几个侍卫守在一旁,但苏浔知道,附近定然蛰伏着暗卫。
她站在车旁,望向了车队后面,秦长宁如来时那样,依旧被绑在马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朝她远远地一笑。
他面色虽然憔悴,但已经有了几分精神,仍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苏浔便远远地回了他一个微笑,才转身上了马车。
她在马车中收拾着,李温扶着裴怀泠迈了进来。
他披着一件雪色的狐裘,病弱的身体裹挟其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心中再多的不满,见到如此病弱的他也发泄不出来。苏浔闷声站起来,从李温手里接过他的胳膊,将他搀在了车榻上,并顺手往他的掌心塞了一个手炉。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
裴怀泠狭长的眸子看着她。
她一直在忙着,塞完了手炉,在他的腰后又垫上靠枕,接着抱过一条湖蓝色的薄衾被覆在他的膝盖上,还体贴地将被角给他掩好。如墨一样的发梢在忙碌中滑过他的指尖,他不动声色地捻了捻,垂下了眼眸。
“苏浔。”他忽然开口,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个属于前世的、她原本的、久违的名字响于耳畔,苏浔怔了怔,才回过神,他是在喊她。
她警惕地望着他:“怎么了?”
“我的病已经好了。”
苏浔漂亮的剪眸一眯,疑惑道:“我知道。”
“那以后,留在我身边吧。”
苏浔蹙眉。
“你病好了,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裴怀泠默默地凝视着她,他眼中如同黑雾缭绕,像是在刻意压制着某些不愿意回想的情绪,只说道:“你知道的。”
苏浔更加迷惑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她的坐榻上,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裴怀泠的眸光,忽然阴沉下去。
“上辈子的事情,你当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浔茫然地回视着他,她不知道她忘记什么了。半晌,她放低声音,试图摸清他的心思:“可能忘了吧,那……要不你告诉我?”
生命最后的那种孤单混合着挫败感涌上心头,裴怀泠攥着手中的暖炉,望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我提醒你,你上辈子,因为我是将死之人,你便和我分手了。”
他说完这句话,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不过我不会再计较了,如今我的病已好,那分手的理由便不存在了,你也该回来了。”
苏浔眨了眨眼睛。
在裴怀泠以为她要极力辩解的时候,她忽然同情地望着他:“你病糊涂了吗?我们分手不是因为这个。”
裴怀泠见她否认,阴沉地笑了笑。
“那是因为什么?”
苏浔一时沉默。
裴怀泠便接着道:“你看了我的病例……”他眉眼垂着,戾气隐忍着,声音都沙哑起来,“因为我要死,你第二日便提出和我分手。”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他听到她无情地吐出这两个字,心口窒息一样的疼。
他是带着怨恨死去的。
他被厌弃,他不得善终。
苏浔却怔了半晌,直到眼睛又眨了眨,迷茫道:“病例?什么病例?”
第45章 误会
裴怀泠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她。
苏浔吓得往后挪了挪, 小声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病例,是我亲手给你的。”
苏浔皱着眉,努力回忆上辈子分手前的那一晚。
那天是个大雨天。
裴怀泠下班很晚, 她在地下停车场里等了很久,才看到他缓缓下楼。
他的脸色很不好, 苍白得有些骇人。
苏浔一边发动车子, 一边问他:“怎么了?”
裴怀泠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疲惫地笑了笑:“没事。”
苏浔知道他又不打算告诉自己了,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堵,她也不再说话, 只认真地开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