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奴婢不该擅自盗取兵符。”
“你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让苏浔忽然卡了壳,她不能出卖秦婉婉和秦长宁。
裴怀泠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宛如风雨欲来的宁静。苏浔害怕他的笑,身子不由微微战栗。
“你不说,朕也猜得出。能用得上这枚兵符的,无非是佣兵三十万的平南王。”
他一猜便中,苏浔顿时哑然。她结结巴巴地开口:“皇……皇上,奴婢罪该万死,但……”
苏浔想给自己找一个求生的缘由,然而她绞尽脑汁,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圆过这一次大罪。最终,她听天由命般闭上了嘴,垂着头等着他发落。
见她忽然止住了话语,裴怀泠抚上她的唇,似是嘲讽一样挑起眼梢。
“为什么不说了?你这漂亮的嘴,可惯会说谎的。”
那些过往的嫣然巧笑,还有那张哭得梨花带雨诉说着痴慕之情的容颜,在这一刻全部分崩离析,谎言拆穿,伪装无处遁形。
所有的欺骗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为了换来他一次次的纵容,为了盗取他的兵符,为了倾覆这天下,为了杀他。
和今日提刀行刺的叛乱军,有什么不同?
他抬起手,掐上了她的脖颈。
纤细的脖颈在掌中脆弱得不堪一折,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问他,瞳孔骤缩。
胸腔泛起隐秘的痒,他想咳,却生生忍住,眼角瞬间腥红一片。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
“朕给过你机会了。”他道。
苏浔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胸腔的窒息感袭来,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天在安神殿内,他攥着她的小腿,对她说的话——“以后还敢骗朕吗?……”
不知怎的,她啪地落下了泪。
泪水顺着她的下巴,滴在了裴怀泠的拇指上,他黑漆漆的瞳仁凝在那片温热上,忽然松了手。
苏浔捂着自己的脖颈,跌坐在地上……
“罢了。”他缓缓站了起来,眼角的猩红渐渐褪去,他轻声道,“既然他们想要,你就把兵符给他们吧。”
苏浔混沌地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她竟然又捡回了一条命。她喘息着,心中忽然升起隐秘的不安,她颤声问道:“若是给了他们,您怎么办?”
裴怀泠却讽刺地一笑,没有回她。
胸腔的痒又蔓延开来,他捂着唇畔,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起来。
命运于他,不论前世今生,都是遭人厌恶的存在,这副病恹恹的身体,给他带来了缠绵不绝的死气,他还要算计什么?
第20章 演砸了
回大祁宫的这一路,怀里的兵符就像是一块烫手山芋,让苏浔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回到了安神殿,苏浔借着给裴怀泠换衣的空当,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不偷了,这就给您放回去,行吗?”
“朕让你去送。”
裴怀泠淡淡地瞥她一眼,转身入了珠帘里面。
苏浔捏着荷包里的兵符,望着眼前叮当碰撞的鲛珠帘幕,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小变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他执意要自己送,那就去送吧。
她将荷包重新放好,忐忑地去了凤栖宫。
这件事情即便过了皇上的眼,她依旧不敢张扬,便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凤栖宫的侧门。
刚巧,秦婉婉的贴身女婢云碧正路过那儿。
“云碧。”苏浔朝她喊了一声。
云碧回头,见是她,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才来,你要的络子我早给你做好了,快进来我拿给你。”
她笑着拉起苏浔的手,将她带进凤栖宫。
到了里面,云碧的神情便严肃起来,她示意苏浔在院中等着,快步走到里面去通传。
没一会儿,秦婉婉就走了出来。
“你拿到了?”她吃惊地走上前。
“嗯。”苏浔将荷包摘下来,放进她的手里。
秦婉婉急忙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兵符,兵符伏虎状,上面刻着金丝阴文,果然是他们所寻的那一枚。
“你真是太厉害了!”她欢快地笑起来,“我总算办成了一件事。”
苏浔现在心思乱着,无心附和她,单刀直入地问道:“皇后娘娘,东西已经给你了,你们什么时候带我出宫?”
秦婉婉笑嘻嘻地收起来兵符,拉起苏浔的手:“你莫急,有了这个东西,应该过不了多久了。”
苏浔没问他们的计划,只叮嘱道:“那我等你们消息。”
“嗯。”秦婉婉笑道,“对了,我听说那昏君昨日在璃山祭场遇刺了,他可有受伤?”
“没有。”
秦婉婉大失所望:“可惜了那些起义军,不仅没要他的命,连伤都没伤到。”她眉头揪成一团,又唾骂道,“真是祸害遗前年!”
苏浔无心听她絮叨,东西送到,她的任务便是完成了。她朝她说道:“皇后娘娘,宫中人多眼杂,我不便在此停留过长,先告退了。”
“哦。”秦婉婉有些失望,她还想拉着苏浔进去坐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她对她有天然的好感。然而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秦婉婉便道,“你回去吧,我们应该还会再见。”
“嗯。”
苏浔颔首,转身出了凤栖宫。
这桩任务完成,苏浔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情愈发烦乱。
皇上不知道怎么盘算的,竟然把兵符拱手相让,她夹在中间,难以预测不久后的将来。
“真希望自己早些出宫,逃离这是非之地。”苏浔无声地叹息一声。
……
安神殿里又是浓郁的药味。
皇上在璃山旧疾复发,太医院的人来看,又开了三日的汤药。
这汤药极苦,是黑褐色粘稠的汤汁,每次裴怀泠喝完药,都要皱着眉在榻上昏沉半日。
苏浔进来的时候,恰逢他刚刚喝完药。
他穿着白绸寝衣,如墨一样的发梢垂在雪白的衣襟上,双眸阖着,眼睫下是青色的阴影,俨然没有休息好。
苏浔掀开鲛珠帘幕,轻轻走了进来。
殿中无旁人,苏浔杵在榻边,小声道:“皇上,兵符已经送去凤栖宫了。”
她说完,小心地瞄了一眼裴怀泠的脸色,见他依旧阖着眼,又道:“奴婢没告诉娘娘您知道了此事。”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苏浔见状,急忙倒了一盏热茶,端到他身边:“皇上,再喝点水漱漱口吧。”
裴怀泠却翻了个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退下去。”
“是……”
苏浔将茶盏放在一侧,弯着腰退了出去。
此时,她终于意识到,她把那勾勾搭搭的狐狸精身份演砸了。
谎言被拆穿,还背叛了人家,换做别的君主,早将她一刀砍了。她能苟活到现在,全部都是仰仗小变态手下留情。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暴虐残忍的小变态,竟对她有这样的容忍。
联想到她和平南王那边牵扯到的关系,苏浔小声嘟囔一句:“难不成,是想让我做双面间谍?”
躺在榻上的裴怀泠,忽然睁开了眼。
她那声嘟囔声极小,小到裴怀泠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听到了一句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话。
双面间谍……裴怀泠嘲讽的一笑,这句只属于现代的话怎么可能从一个古代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他就是听错了吧。
……
没几天,安神殿内传出苏浔被长乐帝厌恶的事。
从前苏浔是长乐帝身边的贴身女婢,夜间当值的也大多是她。然而最近,却频繁地被长乐帝逐出内殿。
连李温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他私下里找苏浔问发生了何事,苏浔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李温到底是服侍在长乐帝身旁最久的人,总要思皇上所思,忧皇上所忧。如今苏浔不讨皇上的喜,他只能将她撤到了外殿。
苏浔面上委屈巴巴,心里却高兴起来,终于不用费劲地讨好小变态了!
她只要安稳地在外殿当几天值,等到秦婉婉那边安排的人来接,她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大祁宫了!
苏浔美美地盘算着,另一边,凝烟却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从前苏浔在,别的女婢近不得皇上的身,如今她被调去了外殿,凝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去找内殿服侍的另外几个婢女换值,那些婢女面若石雕,心思呆板简单得很,见她要和她们换夜值,痛痛快快便答应了。
凝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偿所愿。
这日,正是苏浔撤到外殿当值的头一天。
一大早,她就立在外殿门口。此时正是皇上洗漱的时候,外殿的婢女不需要贴身伺候,只要给内殿的女婢们撩撩帘子便可。
见外面凝烟她们远远走了过来,苏浔急忙掀起纱帘。
没想到凝烟端着折沿盆,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身上。
折沿盆里装着满满的水,这一撞,水洒了出来,将苏浔的两只鞋湿了个透。
“还好还好,水没完全洒出来,还够用,你不长眼吗……”凝烟端着盆,骂完了才抬起眼,接着惊讶道,“是青韵姐姐呀,抱歉,我刚刚不知道是你……你没事吧?”